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娘子纯酿》作者:风光 内容简介 身为第一大粮行的当家少爷,很多时候他都不能随心所欲, 他唯一为自己争取过的,就是娶南净雪这个小娇妻, 她天真单纯的笑颜是他忙碌工作后最好的纾压良药, 看她被严苛的家规压得喘不过气,他带她去游山玩水谈生意, 没了家规的束缚,她欢天喜地的拿出美酒请他品尝, 他这才得知她有一手酿酒绝技,对她感到骄傲不已, 谁知这次生意谈崩了──那浑蛋老板知道她的身分还调戏她, 这种人品差的人不合作也罢,只要他的妻子没事就好, 可姨娘却以妻子没有能力掌中馈为由,非得逼他娶表妹为平妻, 为免妻子遭姨娘刁难,他假意答应邀表妹进府游玩,实为敷衍, 他周旋于两方之间,努力为雪儿撑起一片安稳的天, 可他没想过姨娘会趁他出外工作时休掉她,等他找到她时, 她已经服下神秘丹药,从此痴傻如孩童,记忆全无…… 楔子   一大早,宣家大院的门庭就洒扫得格外清洁,朱红大门一早就大大敞开,门上的喜字犹是红艳,奴仆各个是新衣笔挺,阵仗浩大地站在正厅外,而厅里站满了宣家的一些亲族,主位上坐着宣府家主宣威以及姨娘姬冰,众人正等待着昨日才进门的宣府少奶奶来向诸位长辈敬茶。   这等于是新人入门重要的第一课,在敬茶的同时,除了认识长辈、表达敬意之外,也代表长辈正式认可了这位新媳妇。   待时辰一到,昨日成亲的新郎官宣青尘,已领着他的新婚妻子南净雪出现在花园之中,正要步向正厅。   不必转头看她,宣青尘也能想象南净雪娇颜含羞带怯的模样,昨夜洞房花烛夜的缠绵,到此时仍旧令他回味不已。   回想认识南净雪的第一天,他就为她那楚楚可怜的清纯气质着迷,而后两人进一步熟识,他便认定这个心地善良、个性温柔的小女人就是他未来的伴侣,于是他不顾长辈及旁人的阻止,执意娶了她。   所以即便今日屋内的亲族们是来贺喜的,表情却都有那么一丝丝古怪,身为高堂的宣威及姬冰也面无表情,但宣青尘脸上那淡定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   话说宣家粮行是京城第一大粮商,由祖辈从小米店开始经营,到宣威的爷爷那一代发扬光大,而宣青尘更是青出于蓝,让宣家粮行开遍天下,几乎占了南方所有市场。虽说他尚未继承家业,但事实上宣家粮行的主事者已然是他,他更在三年前抢下了皇室特许粮商的位置,风光无限。   宣青尘本人除了年轻有为,外表更是丰神俊朗、气度高华,因为宣府严格的家法门规,他也律己甚严,从不出入烟花场所,如此的富户模范,自然成了众多未出嫁闺女心目中乘龙快婿的人选。   令人意外的是,他最后却没有选择任何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千金小姐,而是娶了一个没有背景的孤女南净雪。   南净雪十岁时父母双亡,寄住在伯父家,南家祖传酿酒事业,也就南净雪跟着父亲学了手艺,其余南家的亲人根本不把祖业当一回事。他们收容南净雪,也是因为她能酿些好酒卖钱,对家计多少有贡献,否则早赶她出去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卖酒的时候遇到宣青尘,结下两人的缘分。   门不当户不对,南净雪自然成了宣青尘众家亲戚攻击的重点,尤其是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们,更是尖酸刻薄到了极点,若非顾及着宣威的面子,他们说不定还会朝南净雪吐口口水呢!   此时,新婚的两人到了正厅前,南净雪敏锐地感受到了屋里的不善,本能地止住脚步。   宣青尘却握住了她的小手安抚道:「有我在。」   南净雪原本心头惴惴,想不到丈夫却给了她最需要的温暖支持,让她不由展颜一笑,又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难关了。   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免于伯父的迫害才娶她,他的情义她十分感激,孤女出身的她,算是高攀了宣青尘,所以她一定要做好宣家媳妇的角色,多帮衬帮衬宣青尘,绝不能让他丢脸。   「你们瞧瞧,这新妇果然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就这么让男人牵着,一点礼数都不懂……」   「她或许是以为抓住了宣少爷就等于抱住了摇钱树吧!」   「为了嫁进宣府,不知她耍了多少手段……」   南净雪被宣青尘握住的小手,起初微微的发抖,最后却坚定的反握住他。那些议论的声音虽小,仍是清清楚楚地进入了她的耳中,但这些人又不是她,为何能够把她的真心真意揣测得如此卑劣?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爱宣青尘,她虽然什么都做不了,却也拚命的忍住眼泪,为了他而勇敢。   当初她下定决心站在他身边时,就注定要承受这些风言风语。   宣青尘很满意她的表现,大大方方牵着她走入正厅。   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暂时压下了,不过今日敬茶担任司仪的老总管,却为难地看着脸色凝重的宣威,迟迟不敢继续接下来的仪式,因为他无法确定这位大老爷的反应究竟是要行礼,还是要翻桌。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气氛冷到了极点。   宣青尘看着这一切,只是冷冷一笑,他知道父亲不喜欢南净雪,最主要还是受姨娘姬冰的影响。姬冰对于宣家未来可能要换女主人的事非常反感,不知对宣威吹了多少枕头风,有心要给入门后的南净雪难看。   这个姬冰是宣青尘亲生母亲的胞妹,曾许给富商刘家,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刘家逢难没落,其夫亡故,姬冰不适应贫穷的生活,便前来宣家投靠姊姊,进而与宣威产生情愫,在姊姊病故后被宣威纳做二房。   对宣青尘来说,这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只不过他始终无法奉这位姨娘为至亲,觉得她功利心太重,但这种家族里的矛盾,又不能宣之于外,他只能想办法将之淡化。   「父亲、姨娘,孩儿青尘带着媳妇净雪,向诸位长辈敬茶。」宣青尘主动开口,老总管也松了口气,让下人连忙把沏好的茶递过去。   两人先向宣威敬茶,宣威再怎么不喜南净雪,也不至于砸了自己的场子,于是他哼一声,轻啜了口茶,算是给儿子面子。   接下来宣青尘转向姬冰,就在南净雪将茶举得高高的要奉上时,姬冰却没有接下,只是冷冷地道:「我也不是老爷的正室,如何喝得了这杯茶?」   故意把自己眨低,却又坐在主位上,姬冰显然是在找碴,不过宣威却不管这种事,他认为府里的事自然有那些女人去处理,这个新媳妇待得住就待,待不住就滚,他一点也不在意姬冰为难南净雪。   南净雪才刚进门,性子又单纯,这种弯弯绕绕她怎么会知道,不由求助地望向宣青尘。   宣青尘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淡定地看向了姬冰问道:「姨娘,不知我是否是未来宣府家业的继承人?」   「自然是。」宣青尘是独子,姬冰无法否认。   「既然我是继承人,那么我的正妻自然就是未来的当家主母。依宣府的家规,府中的内务是由当家主母全权管理。」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姬冰,「现在职权由姨娘暂代,姨娘若不以代理主母的身分接下这杯茶,是否代表着我们宣家现在没有主母?未来当家主母的权力恐怕就要让净雪独当一面,届时希望姨娘别介意。」   姬冰顿时哑口无言,她若接了茶,代表她必须接纳南净雪这个儿媳妇;她若不接茶,恐怕她当家主母的权力就会被剥夺,由南净雪接掌。宣府一直以来就以家规森严闻名,可没有丝毫模糊地带,她这下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为了日后的权威,姬冰只好忍住气接下南净雪的奉茶,不过她不善的眼神明白地在告诉南净雪,这件事还没完!   有了宣青尘的强势,其余原本还想为难一下新妇的长辈们,也都安分地接下了奉茶,南净雪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关。   「谢谢你,相公!」出了正厅之后,南净雪终于松了口气,吐吐香舌,恢复她娇憨的一面。   「放心,只要有我在,宣府没有人敢欺负你。」宣青尘自信地道。   「相公,府里的家规好像很严格啊!」想起方才的大阵仗,还有今日出房间前那一大堆规矩,南净雪有些担忧。   「若无规矩如何成方圆?你只要乖乖听话,那些家规影响不到你。」他知道府里的家规严格到几近不通情理,可是他对她的乖巧很是放心,不怕她会触犯。   「那相公你要保护我喔!」她如秋水般的明眸中,闪着依恋的光芒。   对于她如临大敌的态度,他不以为然地一笑。「相公绝对会保护你,如果我办不到,就罚我变成一个穷人好了!」   瞧她对他毫不掩饰的崇拜,宣青尘望着她出水芙蓉似的娇容,突然心神一动,由怀里拿出一支玉簪,插在她头上。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宣家名正言顺的媳妇了,这是我娘的遗物,要传给未来宣家的女主人,你可要好好保管。」他语带深意地道。   南净雪一阵感动,举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正色回道:「好!那我也会努力做好宣家的媳妇,不会拖相公后腿的。如果我办不到,就罚我变成一个笨蛋好了!」   夫妻两人依偎着走向了宣府深处,也走向了彼此的未来,却不知道今日的一句戏言,之后却成为一场改变两人一生的风暴…… 第一章   一年后,宣家大院。   南净雪觉得她始终无法习惯这府里严肃凝重的气息,宣家的所有家规,条条框框的把她困在了这一方天地,她时常觉得透不过气,只有在看见宣青尘的时候才会感到放松。   如她今日想把辛辛苦苦酿了一整年的青梅酒献给丈夫喝,她小心翼翼的取了一小坛,交给丈夫的侍卫请其转交,想不到那名侍卫丝毫不给面子,直言少爷吃的所有食物都必须由宣府的厨房处理,专人试过味道后,才能献给主人。   南净雪很是无奈,只得又把酒拎到厨房,想循家规让自家的相公喝到酒。想不到那厨娘接到酒后一脸鄙夷,几乎都要让她怀疑,她所献给相公的并不是酒,而是脏水了。   「自己酿的?里头加了什么?真能喝吗?」厨娘皱眉,虽收下了酒,嘴里却嘟嘟囔囔,「简直是找麻烦!到时少爷若喝了这来路不明的酒,害了病,难道我们厨房还得担这责任?身为少奶奶,连一点少奶奶的作派都没有,只会来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说着说着,厨娘便回到厨房,也不再理会前来献酒的南净雪。   她无奈地离开了厨房,都还没转出内院,她的丫鬟杏儿已急急忙忙跟了上来,脸上气愤地道:「少奶奶,你走得太早了呀!你知道吗,那厨娘居然把你酿的酒给倒了!那可是用数十种珍贵草药以及春日最初的一批青梅,酿了整整一年的美酒啊!」   南净雪听了相当无奈,但仔细一想,她竟连一点制衡那厨娘的方法都没有,毕竟厨娘也是遵守着宣府的家规,反倒是她这个少奶奶想图个方便,若把这事揭开来,届时受罚的人必定是她。   「杏儿,没关系的,那酒也不只一坛,我等见到相公,直接拿给他就是了。」   她轻叹了口气,安慰着小婢女。   杏儿并不是自小就在宣府帮佣,而是在南净雪成亲后,宣青尘由外头聘来照顾她的人。杏儿出身不好,母亲是青楼女子,所以她从小就被人瞧不起,前来宣家大院当婢女也是走投无路,因为青楼的嬷嬷想将她推入火坑。原本南净雪管不到选奴的事,但无意间看到了瘦弱可怜的杏儿,便向宣青尘央求要了她,因此杏儿才能进到宣家大院,有了庇护。   杏儿的个性,相对于南净雪而言,算是强势多了,对于宣府不合理的规定也相当嗤之以鼻,可也只敢在私下喳呼。「少奶奶,你人太好了,有时也要强硬一点,否则这府里的下人每个都骑到你头上了!」   杏儿说的是事实,然而她对此也只能苦笑以对。「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呢?宣府的奴仆都是按家规办事,我说的话能对谁有效?」   杏儿一时哑然,她有心相劝,但若南净雪真照着去做,恐怕也不会有人理她,毕竟现在府里掌权的是姬冰,姬冰可是视南净雪为眼中钉。   主仆两人无能为力地转回房中,经过书房前的小广场时,却见到方才拒绝替南净雪送酒的那名侍卫,裸着上身跪在地上,而冷面的老总管则领着两名壮丁,正拿着鞭子狠狠地在他身上抽着。   瞧那一身的血痕及侍卫因痛苦而显得狰狞的脸,这残酷的场面令南净雪倒抽了口气,连忙上前阻止。「总管,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鞭打他呢?」   老总管面无表情地回道:「他刚才替少奶奶传递了要送酒给少爷的消息,府里的规定是少爷在公忙时,不准有私事打扰,否则鞭罚五十。」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这罚得太重了!他不过替我转达了一句话,相公最后也没有喝到我的酒啊!」   「只要犯错就得受罚。」老总管相当坚持。   「这不变成是我害了他吗!」南净雪忍不住站到侍卫及老总管之间。「不行,我不能看你们因为我的关系而责罚他,何况这一点都不合理……」   「少奶奶,注意你的言辞,你是我们宣家的人,难道还敢质疑宣家的家规?」   老总管盛气凌人,锐目直勾勾地瞪着南净雪。   她突然想起方才杏儿劝她的话,便鼓起勇气说道:「我身为宣府少奶奶,连要保一个下人都不可以吗?」   「阻挠家规执行者,鞭罚一百,少奶奶难道也想吃鞭子吗?」老总管仍是阴沉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在这府里,管事的可不是南净雪,而是姬冰!   居然连她都受了威胁,南净雪难过地发现,自己在府里根本一点地位也没有,顿时为难地想走也不愿、想留也不能。   杏儿却在此时跳了出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少奶奶,要救这个人,等晚上见到少爷时再……」   老总管突然轻哼一声。「施以阴谋诡计欲逃避责罚,再加鞭罚一百!这下共一百五十鞭了,来啊!行刑。」   说完,狠狠的一鞭又突然落下,那名受罚的侍卫闷哼一声,咬牙不敢叫出,因为若是哀嚎一声,那可是又要多罚一鞭子。   他蓦然看向了南净雪,目光中没有感激,只有厌恶与愤怒。「少奶奶,属下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难道你想看属下被打死吗?」   啪!啪!啪!又是十数鞭,打得那名侍卫皮开肉绽。   南净雪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那一道道的鞭笞虽然没有打在她的身上,却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迹。   她知道府里律下甚严,却因为被宣青尘保护得好好的,以为下人犯错顶多喝斥几句。她不知道事实竟是如此的残酷,这样轻贱一个人的尊严及肉体,简直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不行,我一定要告诉相公,这种残忍的家规一定要修正,否则偌大的宣府,未免太没人性。」南净雪下定了决心,她不想再看到这般可怕的事一再的在她眼前发生。   杏儿眼睁睁地看着南净雪就要冲进书房里,连忙硬生生将其拉走。虽然她心里也赞成少奶奶说的话,但形势比人强,她相信南净雪若是硬来,那冷面老总管肯定敢不讲情面的施以鞭罚。   届时宣青尘会不会站在南净雪这边,支持南净雪的想法,杏儿回想了一下那个商场上同样面冷心狠的少爷,不由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   因为,她居然不能肯定这个答案……   子时三刻,万籁倶寂,宣青尘一脸疲惫地推开房门,慢慢往床边踱去。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回房睡过了。这阵子正在进皇粮,从全国各地收来的粮食还需经过筛选分类,最佳的那一批要送进皇宫,而这一送就要先送一季,直到下一季粮食产出,宣家粮行又会陷入新一轮的忙碌之中。   宣青尘其实仍没有忙完,他却抛下了工作,回到房间里。直到他来到床边,看到床上那娇小的人影,眉间的深壑终是平缓了一点。   虽然碍于宣府的家规,他与妻子无法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但这并不阻碍他对南净雪的想念。她那甜美的笑容,缠绕在他的脑海;她依恋的眼光,满足了他的自尊;她香馥馥的柔软身子,更是刺激着他的感官。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对自家小妻子的迷恋,因为他面对外人时,无论对谁始终都是一副严肃冷漠的模样。这几天忍耐了这么久,他还是忍不住来看看她。   轻轻的在床沿坐下,大手抚上她秀美的脸庞,床上的南净雪像猫儿似的在他的手掌心蹭了蹭,最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水眸。   「相公!」南净雪甜笑着搂住他的脖子,似乎认为自己作着美梦呢!   宣青尘抿唇一笑,顺势弯身下去给了她一个吻,接着大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探入她薄薄的衣裳之中,探索她最敏感的地带,惹得她娇躯轻颤。   「我不是在作梦吗?」南净雪终于清醒了些,确定她的亲亲相公真的出现在眼前,正不害臊地吃着她的豆腐呢!她等了好久才有这个机会和他见面,能够说上几句话,才不想这么快就被他征服。   「相公你听我说……」南净雪努力想把话说清楚,但身体上传来的快感,让她很快沉沦其中,配合起宣青尘的需索。   「净雪,这时候话不要这么多……」他剥下了她的衣服,在她玉体上印下了激情的痕迹。   她嘤咛着,在他的爱抚之中不可自拔,顺着他的吻、他的手,她觉得自己飘上了云端,与他的肌肤之亲如同一道魔咒,引诱着她什么都别管,只要与他一同共赴云雨。   但是,难得他有空赔她,她有重要的事要先和他说,否则错过了这次,下次见面时,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于是她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将他推开一些,接着抓起棉被把自己一卷,喘息犹未停歇,脸色红艳艳地横飞了宣青尘一记媚眼,才不依地道:「相公,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你先听我说嘛……」   宣青尘难得见她如此坚持,居然拂了他的意愿,便硬是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停了下来,只不过脸色自然不太好。「说。」   她看他好像不太高兴,心忖自己似乎做了傻事,但憋着不说的话,她心里又难过,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相公,我觉得宣府的家规似乎有些太过严格了……」   「你在这个时候跟我说宣府的家规?」他尽量不表现出心中的不悦。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他倒是觉得宣府的家规太松了,少奶奶居然可以让少爷忍到快要爆炸!   「对,那个,你的侍卫前些日子被老总管鞭刑——」她想替那位侍卫说情,却被他打断。   「那件事我知道,总管的处罚没有不对。」宣青尘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径自独断地道:「那名侍卫的受罚与你有关,或许你心存愧疚,不过家规就是家规,若是随意纵容或放宽,以后如何服众?」   「但太过不通情理,就成了严刑峻罚,不是更容易引起反弹?」   「我自小就是在这样的规范里长大,不也活得堂堂正正?你只是不习惯府里的生活,久了你就习惯了。」宣青尘摇了摇头,认为她就是没事找事,或许她觉得自己在他心中有些地位,就想胡乱提要求,却没想过这些要求适不适合。   这个理解让他不太高兴,他心目中的她应该是纯真无邪的,恃宠而骄这种事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相公,罚到一个人重伤,比衙门的刑罚还重,这样真的好吗?」   「你无须再说了。」听她一再于此事上纠缠,宣青尘原本高涨的欲望突然熄灭了许多,索性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相公,你生气了吗?」南净雪吓得也跟着坐直身子,被子滑下一角,春光乍泄,但她顾不了这些,只是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替那些犯错的人求情,是因为只犯一点点小错就动辄施以重刑,太残酷了……」   她这副姿态仿佛刻意在引诱他似的,更像是想仗着自己的优势说服他,因为他确实喜欢她的身体。如果她要求的只是一些小事,他肯定会答应她,然后顺势享受自己身为丈夫的权利,但她提起的可是会动摇整个宣家的事,这可容不得她任性。   因为有了成见,宣青尘冷眼看着她极富诱惑力的香肩玉肌,表情却越发沉凝,最后淡淡说道:「这些事你不用管,府里的事,自有姨娘处理。」   说完,他便迈出了房门,决定回到书房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被丢下的南净雪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离开房间,突然觉得一阵冷风袭来,才发现自己几近赤裸的被他留在了晚风中,而他离开时那冷淡的反应,却比身体上的冰冷,更令她胆寒。   他真的很生气,气到不想理她了吗?   南净雪不安地等了几天,宣青尘却没有再回房,碍于宣府的家规,她不能主动打扰忙碌的少爷,所以她只能等……等到自己再也受不了。   这还算夫妻吗?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宣家粮行的客人见宣青尘的次数都还比她多,且她在府里的地位甚至连下人都不如,连开口想阻止总管教训一个下人都办不到。   她悲哀的发现,她无能为力改变什么,连想多说一句话都会遭到丈夫冷落。   只是性格温顺良善的南净雪并不因此多抱怨什么,既然宣青尘不喜欢她过问府里的事,那她不过问就是了。可她这般深刻的反省,也总该传递给他让他知道,否则他一直生她的气怎么行?   「杏儿,相公好像恼我了,怎么办呢?」南净雪可爱的脸庞都皱了起来,看起来无辜至极。   杏儿原就鬼主意一堆,那机灵的眼儿一转,突然一亮。「啊!既然走正规的方法不成,那我们偷偷来不就行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是好主意,杏儿连忙献计。「今天下午少爷应该会在书房,我知道花园的树丛里有小路可以通到书房的窗边,少奶奶你只要偷偷潜过去见到少爷就好,少爷应该会帮少奶奶掩饰,不会让少奶奶受到责罚的!」   南净雪听得连连点头,还小心翼翼地由柜子里取出一小瓶她藏了很久的好酒。   「我还可以偷偷把酒拿去给相公品尝,让他消消气。」   主仆两人傻乎乎地自以为想了个好主意,于是觑准了时间,由杏儿去缠住书房外的侍卫,南净雪则是拿着一瓶酒,悄悄地由花园的树丛里钻进去。   不久后,她灰头土脸地由树丛里冒出头来,赫然发现自己恰好就在书房的窗边,而窗旁就是宣青尘的书案,心里一喜,就要冒出头来和自家相公打招呼,想不到她才刚站直身子,就发现他的书案前站着另一个人,急忙又弯下身来,捂住自己的嘴。   好险啊!差点被发现了!南净雪睁大了眼,心仍扑通扑通直跳着。方才除了书案前的宣青尘,她居然看到姨娘姬冰也站在那儿,正说着些什么,如果不是她动作快,说不定就被发现了。   她偷偷跑来找相公,是相信他会替她掩盖一二,帮她躲过家规的责罚,但如果是被姬冰逮个正着,那她恐怕不死也剩半条命。   南净雪犹豫着是不是要打退堂鼓,却不巧听到里头姬冰的声音传出——   「……青尘,你也成亲一年了,那南氏的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对我们宣府是很不利的消息,说不定会成为他人议论的话题。」姬冰的声音十分尖锐,透着几许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何须与外人交代?」宣青尘知道,虽然他与南净雪成亲已一年,但事实上同房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两人都被家规隔开得老远,不得相会,所以她要怀上孩子并不容易。   若就这样把宣家无后的罪怪在她身上,确实对她不太公平,所以他淡淡的一句话顶了回去,把问题内化成夫妻之间的私密,不足与外人道。   南净雪在外听到姬冰的话,心里一沉,小脸透出了几丝难过,在宣府里,有很多事是她无能为力的,尤其是生孩子这种事,她除了要突破宣府的重重家规,还要看老天爷的心情啊!   她已经尽力乖巧的做好一个少奶奶,如今看来依旧得不到认同啊……   可是姬冰的目的可不只是来嚼舌根,只听到她慢条斯理地骏道:「宣府无后是很严重的事,会影响外头的人对我们宣府家业的信心,也会让府里人心惶惶,相信你也希望咱们宣家粮行能够代代传承下去吧?   「所以关于这件事,姨娘有个解决的好办法。」姬冰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我的侄女姬秀月,年方二八,生得是年轻貌美,又有才名。我想让她来府里住几天,和你联络联络感情,之后我们就可以准备迎娶平妻的事……」   「等一下。」宣青尘冷然看着姬冰,「姨娘,这是我的婚姻大事,爹都不能替我做主,你便要越俎代庖了吗?」   南净雪听得一手握紧拳头,在心里直嚷叫着,对,相公,千万不能妥协!   姬冰却不松口,反而很有信心地道:「南家那丫头出身贫寒、教养低下,她的条件让我们宣府蒙羞,相信你出去谈生意时,南净雪的背景根本拿不上台面来说嘴,也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对吧?」   宣青尘无语,因为姬冰说的的确是事实,而他沉默的反应,让窗外的南净雪表情一黯,心头微微痛了起来。   瞧他似乎默认了,姬冰又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宣府想。南净雪无后,没有以七出之名休了她已经是我们宣府的恩德了,秀月若是过门,我们姬家可是名门望族,秀月又识大体,对宣家的事业绝对是如虎添翼,所以我打算下个月就安排秀月住进府里。」   宣青尘冷冷地看着姬冰,他知道姬冰不是来找他商量,而是来「通知」他她的决定。姬冰硬要往府里塞一个人进来,内务的权柄在她手里,她想塞谁就塞谁,不过要不要接受,就是他的自由了,这可不是她几句话就能左右的。所以他不置可否,随便姬冰去摆弄,但他仍不忘警告似地交代,「那姬秀月是姨娘的亲人,便由姨娘安排,只是今日的对话,以及姬秀月来的目的,切莫传出去,我不想在府里听到任何风言风语。」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谣言影响到南净雪,在这件事情上,她是无辜的,反正他也不准备接受姬秀月,就让姬冰白忙一场,到时她自会知难而退。   可是外头的南净雪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听到宣青尘没有拒绝姬冰的提议,心中一紧,一个不小心,手中的酒瓶居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发出响亮的声音。   书房里的人顿时住口,来到窗口朝外一看,恰好与眼神慌乱的南净雪目光相对。   先不论南净雪有没有听到什么,姬冰看这是个好机会,便先声夺人道:「南净雪,这里是书房重地,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是否要窃听宣府的机密?你有什么企图?哼!来人啊……」   「住口!」宣青尘怒喝一声打断了姬冰,幸好还没惊动外头的侍卫。对于这女人险恶的用心,他目光冰冷地瞪了她一眼。「净雪的事我来处理。」   「可是她在这里鬼鬼祟祟,便是犯了家规……」姬冰看南净雪就是不顺眼,兼之为了自家侄女长远的未来,她当然要好好找南净雪的麻烦。   「姨娘,你要知道,我随时可以用府中存有粮行的机密为由,拒绝任何外来人入府。」宣青尘话中也隐藏着威胁。   若是这样,姬秀月要入府的事可就落空了,姬冰没有那么笨,断了自己的路,于是她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对着窗外的南净雪说道:「今日之事既有青尘作保,我便当作没看到,不过你最好不要有下一次!」说完,姬冰转头便离开了书房,至于身后那对小夫妻会产生什么样的龃龉,她可不在乎。   「你……」宣青尘凝视着南净雪,欲言又止。   南净雪在他开口斥责前,急忙解释道:「我、我只是想拿酒给相公尝尝,我酿了很多,但府里不让我给相公喝……我以为相公生我的气,我不想相公一直气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秘密……就算有,我也可以全部忘记,真的……」   宣青尘瞧她解释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眼眶都泛红了,小嘴儿紧咬着,足见她心中有多么紧张,多怕他会因此对她心生嫌隙。   她瞧他一直不说话,越发害怕,可越怕,脑子里的东西就越挤成一团,更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怯懦的、可怜的话,「其实,其实就是……我想相公了,才会偷偷来找你……」   他再怎么坚硬的心,听到这句话都为之柔软了一半,更不用说南净雪对他的影响力原本就大。   在他的保护下,他的小娇妻根本不需要烦恼任何事情,只要乖乖的等他回房就好。可今日与姬冰的对话被南净雪听到,如果她真的对姬冰的指控感到内疚或不安,也只能算是她的一场无妄之灾,毕竟他压根不把姬冰的话语与安排当成一回事,只是懒得管那么多才放任她去摆弄。   这么一想,宣青尘原本对南净雪生的气,倒是消了大半,他的小妻子仍然这么惹人心怜,先前冷落了她这么久,也够她受的了。   南净雪低着头,惶惶不安的等着宣青尘的责罚,想不到他只是把大手伸出窗口,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语气温和地道:「你呀!我几次破坏府里的规矩,都是为了你这小顽皮!」   确实,除了今日强逼姬冰妥协,让南净雪能混过偷听的责罚之外,他也为她掩饰过不少她初入府时无知所犯的错,甚至为她做过最大的反抗,便是向宣威争取要娶她为妻那次。   那一回,父子两人在大厅内吵得几乎要把桌子给掀了,是后来宣威发现事情再吵下去会无法收拾,才关上门来隔绝一切探听。最后,还是宣青尘以宣威也纳了妻妹姬冰,同样不合家规为由,要求父亲若不让他娶南净雪,那么宣威就得休了姬冰,最后宣威才妥协让南净雪进门。   这般协议自然不会为外人所知,不过身为宣威妾室的姬冰却略知一二,才会对南净雪如此反弹,处处针对她。要不是宣青尘一再保护,他自己也恪守家规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把柄,南净雪早就被打得要死不活丢出宣府了。   不过宣青尘从来不让南净雪知道这些,在他心中,他的小妻子只要活在她自己单纯的世界里,过得开心就好。看着她那无辜的神情,想想她毫无所觉的被自己保护着,他一阵手痒,揉完她的小脑袋后又捏了下她的脸蛋。「今日的事你忘了吧,为夫会处理,以后别再偷偷摸摸的,我可保不了你太多次。」   南净雪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泪水模糊了她的眼,最后终是忍不住洁湃涌出的清潮,朝他扑了过去,双手饮抱上他的脖子,差点整个人撞上窗口。   宣青尘急忙抵住她的肩,怕她撞疼了,不过看到她一脸被拒绝后的受伤表情,他再也顾不得森严的家规,探出了上半身,将她整个人抱进来。   她低呼一声,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抬起头一看,赫然看到他向她挑了挑眉,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这种偷情似的刺激感,令她心花都开了,她在他的唇上吻了一记,轻笑一声,将螓首埋入了他的怀里。   「最近真是冷落你了,这么大胆的动作你居然做得出来。」他带着笑摇了摇头。「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入门后似乎还没有出过府,这趟就带你去吧!」   她喜悦地点了点头,望着他的眼波流转,宣青尘心头一动,顺势用肩头将窗户关上,取下了她头顶的玉簪,让她一头长发柔顺地披泄而下,抱着她往书房旁的小寝室行去。   这时候去他的家规!去他的责罚!接下来夫妻之间的亲密,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第二章   奇山县位于京城北方,搭马车约需两天路程,县内便如其名,奇山环绕,景色特出。这县内的山之所以被称为奇,是因每座山都各有姿态,有的高声入云,有的低矮似斗,也有的山棱圆圆的像颗馒头,或是山头尖锐得如同枪矛。这些山将整个县城包围,只要站在县城中央转那么一圈,入目的各式奇山便足以令人眼花撩乱,叹为观止。   所以当鲜少出门的南净雪来到这个地方,便立刻被这里的美景迷住了,尤其她望着最高的那座山,山峰接云处还覆盖着白雪,好像替大山戴了顶帽子一样,让她几乎要惊叫起来。   「相公、相公,那是雪吗?」她指着远方山顶,水眸亮晶晶的,另一手轻扯着宣青尘的袖子,像是恨不得把她看到美景的感想,一股脑的全告诉他。   生活在南方的她没有见过雪,在她心中,宣青尘行商在外,自然博学多闻,所以什么事问她相公就没错!   她这般依恋崇拜的态度,很是满足了他的男性自尊,于是他淡然一笑,娓娓解释道:「没错,那就是雪。山上不比平地,要冷得多,所以顶峰下雪是常有的事,尤其奇山县的这座山,是南方十六州县里最高的一座,更是常年积雪。」   「那相公你可以带我去看雪吗?」南净雪期盼地望着他,双手更是搂住他的手臂,像只粘人的猫儿。「我的名字里有个雪,却从来没有看过雪,我连在梦里都想看看,真正的雪是不是如同书里形容的那么洁白无垢、冰冻彻骨。」   他享受着娇妻的撒娇,难怪古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相信南净雪的城府还没有深到对他施美人计,但就是这种天然的娇憨,让他拒绝不了她的要求。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没问题!待我有空,便带你到北方的高原上赏雪,那可是白皑皑的一片,美不胜收,一定会让你留连忘返。」   「谢谢相公,你对我真好!」她娇笑着把脸蛋贴在他的手臂上,几乎要和他粘在一起了。难得有机会与相公如此亲近,她好喜欢这种亲密的感觉,在她心中,这样才像夫妻嘛!   然而好景不常,鸳鸯再恩爱,总有支棒子会从中作梗。赶路前往奇山县的这两天,同车的还有宣青尘的护卫古风,他是姬冰派来保护少爷的,属于坚定的古板派,死守着宣府那些不合理的家规,所以一下马车,他见南净雪紧贴着宣青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清咳了两声,死板地对着夫妻俩说道:「夫人,注重你的仪态,我们宣家的女主人在外必须端庄娴雅,你这样贴着少爷,成何体统?」   南净雪缩着脖子吐了吐香舌,不舍地放开了宣青尘的手。   宣青尘也希望娇妻继续这么腻着他,但不想她去挑战宣府的家规,免得古风回府向姬冰如实禀报,她可是要受罚的。   于是夫妻俩相敬如宾地分了开来,宣青尘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左后方是古风,南净雪则带着杏儿跟在他右后方,彼此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行四人就这样好像陌生人一般的前进。   这回来奇山县,是特地来买酒的。奇山县因为高山多,水质清甜,酿出来的酒远近驰名。宣青尘因为接下来还要继续往西北方去拜访满来客栈的东家王霸天,听说王霸天嗜酒如命,这奇山县的酒,便是宣青尘特地选的上门礼。   话说王霸天的满来客栈近来势头火红,在京城及附近几个大县都开了分店,宣青尘看到了有利可图,遂向王家投了拜帖,如果谈得好,满来客栈能用宣家粮行的食材,那可是一笔大生意,所以上门的礼物可不能含糊。   四人来到黄池酒铺门前,酒铺的生意不错,来客络绎不绝,大多是拎着酒壷前来打酒,隔壁恰好是满来客栈的一家分号,时常可以看到酒铺的人送酒进去,两家店相映成趣。   宣青尘虽然一看就知是外来客,但其相貌堂堂、衣着不凡,酒铺里的掌柜眼尖地看到了他们,很快便主动走出来招呼。   「客官买酒吗?咱们家的黄池酒是方圆百里内最有名的,客官可要品尝看看?」   宣青尘点了点头。「奇山县以黄池酒闻名,自然是要尝的。」   掌柜迅速命跑堂小二倒了一小杯酒,递给宣青尘。   他接过,轻啜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好酒!」入口清冽甘美,不愧是远近驰名的美酒。   然而站在宣青尘身后的南净雪却是鼻头皱了皱,深吸口气闻了一下酒的香气,最后居然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相公!」她上前一步,偷瞄了一眼古风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喝喝看吗?」   「你也好此道?」他微一挑眉,倒不知道自己的娇妻是个小酒鬼啊!   「你知道我自己也酿酒,难得遇到佳酿,总会想尝一下,倒不是贪杯。」她解释着。   他不置可否地将酒杯递给她。   她将酒杯先凑近鼻子闻了闻,还用手指沾了杯缘的酒,感受一下酒水的质地,最后才小小喝了一口,感受那酒在喉头的滋味,最后,她将酒杯交还给店家,却把宣青尘拉到了外面店家看不到的转角,不顾古风那制止的表情,急忙低声说道:「相公,那酒不够好,别买!」   宣青尘皱起眉。「不够好?我倒觉得不错。」   「我说真的,那酿酒的水虽好,但用的谷子不够熟,曲也差了一点,我可以证明的……」南净雪解释着,但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此时古风终于受不了,插口说道:「少奶奶,宣家的女人不许插手男人的事——」   宣青尘突然伸出手止住古风接下来的话。「古风,你去方才的酒铺打一壶黄池酒。」   古风虽是护卫,不好离开主子身边,但主子的命令还是要听,于是他警告地看了南净雪及杏儿一眼,才领命前去买酒。   这时候南净雪急了,几乎要跺起脚来。「相公你怎么买了呢?那酒因为大量制造,或许忽略了一开始酿造的精细手法,我不相信那样的酒算是好酒。」   「我没有不相信你。」他淡然一笑,「古风走了,你可以证明了。」   她美目一睁,露出惊喜之意,赫然明白自家相公是在为她支开那个碍事鬼呢!   她连忙叫杏儿从其手中的篮子里取出一小壶酒,递到宣青尘面前。   「相公,这是我亲酿的酒,你喝喝看就知道了。」说到这个,她就一脸无奈又气苦。「我早就想给相公喝了,但府里的厨娘就是不帮我送,上回躲在书房外便是要拿酒给你,结果也给摔了。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和相公独处,我特地叫杏儿偷偷带来,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将酒接了过来。事实上他对她酿的酒没有任何期待,他不是没买过南家的酒,滋味平淡,完全不会让人想买第二次。   然而看她兴致勃勃,他心忖待会儿喝一口赞美她一声就罢了,反正他已经让古风去买黄池酒……   其实他不知道他买的那些酒,是南净雪的伯父又掺水稀释的,为了降低成本,自然破坏了酒的风味。   心思转动的同时,宣青尘已将瓶就口,准备喝下,但那窜入鼻间的香气,饱含着一种甘美的芬芳,让他还没喝,又忍不住再吸了口气,之后,他根本是迫不及待地举瓶喝了一口,那入喉的温润醇厚,充实了他整个口腔,沁人心脾,令人陶醉,比起方才喝的黄池酒,胜上不只一筹。   「这……是你酿的?」他大为震惊,不知自己的小娘子还有这等手艺,这无疑是挖到宝了。   「是啊,酿了一年多呢!是咱们成亲的前一天,我亲手封坛的,我还带了好几瓶呢!怎么样,好喝吧!」南净雪看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是喜不喜欢,但她对自己的手艺有着绝对的信心。   「我确实是小看你了。」他微微点头,欣赏之情表露无遗。「你酿的酒,光是香气就不知胜过那黄池酒多少。」   「我就说嘛!」她被他赞得喜孜孜,不禁得意了起来。「那黄池酒名不符实,相公千万别被骗了……」   两人交谈之间,蓦地一道沙哑老迈的声音插了进来,令夫妻俩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知音!知音!老道早说那黄池酒仗着先人遗泽留下美名,事实上已是粗酿劣酒,不堪入口。平时这么说,还被人批评,今日终于听到了个小姑娘说出实话!」   一名身着灰色道士服的老头,白眉长须似乎有些仙风道骨,手上还拄着一根竹杖,上面挂写着「悬壶济世」的布条,缓缓地朝他们走来。   那老道来到两人身前,也不啰唆,竟是毫不客气地指着宣青尘手上的酒瓶。   「这酒一打开便是芳香四溢,让老道我的酒虫都发作了起来。小姑娘,你说这酒是你酿的,老道用丹药一颗,换你一壶美酒可否?」说完,他反手翻出一颗龙眼大的药丸,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用,就这么拿到了南净雪眼前。   这老头来得突兀,又一副江湖术士的扮相,显然就是来骗酒喝的,他那药丸吃下去说不定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可是不知为什么,南净雪却觉得这老头给她一种很好亲近的感觉,就像自家长辈一般,并没有任何嫌恶。   反而是宣青尘,提防地将她往身后一拉。「老道士,我对你的药丸没兴趣。」   「老道这忘忧丹可是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服下去可令人忘却所有烦恼的事,回到最纯粹的状态。小姑娘,老道告诉你,这是你的机缘啊,错过了可就没下一次……」这老道一脸馋样的直望着酒瓶,口中却还不忘卖关子。   「不,我们不需要——」   宣青尘才开口拒绝,南净雪却难得地忤逆了他的意思,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反正酒还有很多瓶,就送给道长一瓶吧!」说完,不待宣青尘反对,她由杏儿的篮子里又拿出一个瓶子,直接给了老道。   那老道也很干脆地将丹药奶给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贼兮。「小姑娘,你总有一天会需要这颗忘忧丹的,它会带你迈向幸福。」说完,老道慢慢走远了,直到消失在街口。   「净雪,你——」   宣青尘沉下脸,正要责备她,却见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告饶地说道:「相公,我也知道那老道很可能是骗人的,不过他好像很穷很可怜,就送他一瓶酒应该无妨,相公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明知道她在装可怜,他却生不起气来。「算了,给了就给了,只是你可别乱吃来历不明的药。」   「我当然不会乱吃。」她应该把手上的忘忧丹给扔了,但一种奇怪的直觉让她鬼使神差地将丹药收了起来,向宣青尘撒娇。「这忘忧丹能让人忘却烦恼,只要相公一直疼爱我、保护我,我哪里需要这种丹药呢……」   数日后,宣青尘带着南净雪及古风、杏儿两名下人来到了王氏大院。这王霸天或许有些故意,那王氏大院由院外就看得出里头的富丽堂皇,有些屋檐下的剪边居然贴上了金箔,走近一看,主屋的建筑样式像是要挑战当权者一样,居然是单檐歇山顶,这可是只有官署可以使用的!   虽然还没入屋,宣青尘已可以判断一二,那王霸天必然是个相当有自信,且行事乖张之辈,不由加深了心中的提防。   还不待古风上前敲门,王氏大院的一名老者便前来应门,一见到宣青尘等人,便垂首拱手,礼数十足地道:「来人可是宣少主?我家家主已恭候多时。」   他点了点头,一行人随着老者往屋内行去,这一路雕梁画栋、假山怪石、奇花异草不待多说,无不奢侈华丽,宣青尘见多识广,自然不以为意,但南净雪就看得瞠目结舌,惊叹连连,幸好她还记得自己的身分,没大呼小叫让宣青尘丢了脸,反倒显出她的纯真可爱。   老者将宣青尘等人带到了一处大厅,厅内主位上坐着一名膀大腰圆,气势非凡的中年男子,待到宣青尘踏入,便迎了上来。   「宣少主久仰,吾人便是王霸天,自从接到宣家粮行的拜帖,叫我可是一阵好等啊!」王霸天笑吟吟地作了个揖,语气虽然客气,但言语中可没任何谦虚之意,果然如宣青尘所猜想,是个极为霸道之人。   宣青尘与王霸天寒暄了两句,但王霸天的目光却不时望向宣青尘后方的南净雪身上,一股夹杂着惊艳及渴望的神采,一闪而过。   南净雪原就生得娇美,而她装扮素雅,发上只有一支简单的玉簪,更突显了她那股纯净清秀的气质,仿佛湖中的亭亭白莲,让人心生好感,是王霸天那些娇艳的妻妾所远远不及的。   在众人落坐后,王霸天忍不住问道:「宣少主,这位是……」   宣青尘淡然一笑。「这是内人。」   虽然隐隐有着猜测,听到这个回答,王霸天仍在心中叹息。再瞥了一眼南净雪,发现佳人并没有随着宣青尘落坐,而且衣着也不是什么华贵的样子,王霸天念头一动,心中顿时火热起来。   宣青尘唤来杏儿,将杏儿手上的篮子打开,里头摆着数个酒瓶,他缓缓说道:「听说王老板对酒一向颇有研究,在下特地带来这好酒……」   他的话突然被王霸天打断。「嘿嘿,宣少主这酒,不会是黄池酒吧?」   「王老板如何有此猜测?」宣青尘不动声色地问。   王霸天深沉一笑。「吾人嗜酒一事,也不是什么秘闻,每个前来拜访我的,带来的礼物都是酒。而由京城要来我这王氏大院,奇山县是必经之地,那奇山县的黄池酒,我每年都要收到好几壶,摆得仓库都满了。   「大家要送酒之前怎么不想想,我在奇山县开的满来客栈,用的就是黄池酒啊!唉,不过说来也令人叹息,那黄池酒在二十年前,的确也算是好酒,不过这几年换了后辈经营,那口味可就差多了……」话说到这里,他突然语声一顿,轻叫了一声。「啊!瞧我这话痨。若宣少主带来的真是黄池酒,那我可是太失礼了!」   古风站在宣青尘身后,脸色微变。   宣青尘眼底精光一闪,被这么一说,如果他这次带来的真是黄池酒,那可就当真失礼了。由于这回是来谈生意的,王霸天这一番话像在打趣,事实上却是一种无形的叫阵,只要宣青尘的礼物送得不得宜,两人的对谈他马上就会落在下风。   明白了这一点,他不由对自家的小妻子兴起了些感激之意。她或许性子天真,什么都不懂,但这帮夫的运势,还真不是普通的强啊!   于是宣青尘不疾不徐地对着王霸天道:「是不是黄池酒,王老板一尝便知。」   王霸天浓眉一挑,想不到他百试百灵的奇招居然失效,没能让宣青尘马失前蹄,令他也暗自佩服起宣青尘的城府。当下他对篮子里的酒也好奇起来,命下人取来一瓶后,倒了一杯,光是那酒香,就先让他眼中精光大作。   「好!香味浓郁,倒真让我腹中酒虫大动了!」王霸天举杯一口饮尽,竟是一脸陶醉,口中啧啧有声,忍不住又倒了一杯喝下。「好酒!好酒!劲头恰到好处,温醇而不呛喉,浓郁又甘美,如此好酒,宣少主是在哪里买到的?说不得我也要去买个几坛收藏起来。」   果然王霸天嗜酒如命,宣青尘淡定地微笑着,因为这礼送得好,此时他已然占了上风。「可惜王老板恐怕买不到这好酒了!这酒是内人亲手所酿,平时也只有亲人至交才喝得到,今年足分的这几瓶,都拿来送给王老板你了。」   原来是她酿的!王霸天看向南净雪的目光更加的炽热,那赤裸裸的欲望几乎掩饰不住,终让他禁不住脱口道:「宣少主,吾人能不能和你提一个要求,如果宣少主可以答应,我们这门生意一切好说。」   「什么要求?」虽然一下就进入了重点,但他却有种不妙的感觉,因为王霸天看南净雪的眼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你这名侍妾,」王霸天指着南净雪,「把她转让给我!」   宣青尘脸色一沉,要不是他修养好,怕不早就翻桌了。「她不是我的侍妾,而是我的正妻,恐怕王老板这要求要落空了。」   而原本只是来当个摆设,以为没什么事的南净雪,听到王霸天的话,瞬间惨白了容颜,恨不得躲到宣青尘背后去,但宣青尘的回答,很快地安了她的心,也让她松了口气,勉强继续留在原地。   眼下气氛之尴尬,让王霸天知道自己恐怕犯了一个很蠢的错,方才色欲熏心,反而让自己在这桩生意上陷入很不利的境地。不过他这个人嚣张惯了,也不觉得此事得罪了宣青尘会如何顶多以后买卖时多给对方一些利润就是了。于是王霸天故作无事,向宣青尘告罪一声,便把这事云淡风轻地带过了。   「那我们就谈谈正事吧!」王霸天收下了酒,命人送上一些茶点,虽是心存芥蒂,表面上却也相安无事地欲谈起日后合作的事情。   「如此甚好。」宣青尘冷笑一声,朝古风微微示意,让他把南净雪和杏儿带出去,口中却是说道:「内人此趟劳碌奔波也乏了,我让她先回客栈休息。」   王霸天此时却很是大气地道:「宣少主这就见外了,我这府邸虽比不上皇宫后院,但自认还是不俗的,要让人知道宣少主前来还得住客栈,我这脸面还要不要?我让下人整理一个房间,宣少主伉俪今日就给我一个面子,住在这里吧!」   宣青尘沉吟了一下,估计这生意一天也无法谈妥,而王霸天虽觊觎南净雪,但话都说开了,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逾矩的事,便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王氏大院的下人便领着南净雪及杏儿前往内室,却没有人发现,古风把今日发生的事全放在心里,多看了南净雪两眼,心中有了计较。   隔日,南净雪起了一个大早,天才蒙朦亮。而她身旁的宣青尘,因为昨日谈生意谈得很晚,倒是仍沉沉睡着。   她没有惊动自己的丈夫,反而很心疼他工作劳累,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连杏儿也不敢唤,轻手轻脚的打理好自己的衣冠容貌,用玉簪理好了秀发,悄悄地推门出去。   王霸天给了宣青尘一座小院歇息,昨日南净雪就十分惊叹这王氏大院的金碧辉煌,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四处逛逛,看着看着出了小院,来到花园里,欣赏着这美轮美奂的花草造景以及精致不凡的假山流水。   就在她沉浸在晨光美景之中,一道粗鲁的声音却把这份惬意给打断。   「夫人好兴致,一早起来赏花啊?」王霸天突然出现,打量她的眼光就像要将她吞下去一般。   「王老板,你好。」南净雪本能的退了一步,直觉告诉她,别跟这个人太接近。「我……我只是觉得花园很漂亮,不知道打扰到了王老板,我这就回去。」   王霸天却是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断了她回去的路,说话却越来越轻佻,   「欸,夫人别走,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反而一大早能看到夫人这等绝色,我精神都好了起来呢!」   「王老板……请你自重些,我、我花园看完了,还是先走。」   南净雪害怕得直想逃,但王霸天就堵在花园入口,让她只能在心里着急。   这副娇娇怯怯的俏模样,直是挠得王霸天心痒痒的,更是不想放人了。「怕什么呢?你都敢独自来这儿了,难道就没有存着一点其他心思,要独自来和我聊聊?」没见到她的婢女护卫,更没有看到宣青尘,让王霸天浮想联翩,替自己亲近她找个借口。毕竟他昨天可是表明了对她有很大的兴趣,今天就看到她自己一个人站在他的地盘上,如何叫人不多想?   他这话已经语带轻侮了,南净雪急忙摇头,又急又气地跺脚回道:「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来赏花,可能不小心走错地方了,你、你别胡说坏我清白!」   这里是他的地盘,虽说花园是个公开场合,王霸天不会真的将她拆吃入腹,不过吃点小豆腐,谅她这等胆子也不敢多说,于是他露出了狰狞的狼爪,伸手想要摸她。「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清白坏了?」   「走开!不要碰我!」南净雪惊叫喝阻,连连退后。   就在她已退无可退,王霸天也觉得自己就要得手的时候,宣青尘那略显冷漠的声音,却由花园入口传来。「王老板,阁下真是好兴致,一早便在花园里调戏在下的娘子?」看宣青尘阴沉的表情,就知道他气得不轻。   「相公!」南净雪看到宣青尘,眼眶瞬间泛红,越过王霸天,乳燕投林般地朝他扑了过去。   但宣青尘却没有让她抱住,而是不悦地以一手抵住她的肩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直视她的眼冷冷地道:「你这么早,独自跑到这个地方做什么?」   南净雪满腔委屈,他的质问仿佛对她有所误会,恐惧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   「我昨天看到这花园好美,今天就想找机会来赏花……我绝对没有别的用意,也不知道王老板会在这里出现,还、还对我乱说话……」   对于自家小妻子的纯洁与天真,宣青尘是完全的相信,所以他并没有怀疑她什么,口头上的质疑,也不过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他非常生气,以后再也不敢在陌生的地方乱跑。   有了她的回答,坐实了王霸天的劣行,宣青尘锐利的目光射向了他,「王老板,在下带着诚意而来,欲与你谈生意,想不到王老板竟觊觎内人,甚至趁着她赏花时出言不逊加以调戏,如此劣行,说不得王老板要给在下一个交代。」   「要什么交代?反正又没发生什么事。」王霸天丑事已经被发现,索性耍赖,反正在他的府邸里,又没有外人看到。   「看来王老板是没有诚意与在下做生意了。」宣青尘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更是讥诮地道:「如果同道中人都知道王老板是这么做生意的,恐怕再没有人敢带妻子进你王家大宅,甚至是到你满来客栈了。」   这绝对是威胁!以宣青尘的地位及人脉,他说的话不会有人不信,届时王霸天的劣行一传出去,每个人对他的人品都会加以质疑,先不说一定会影响满来客栈的生意,日后与他交易,众人都会更加提防,甚至是缩手不前。   对于正在拓展版图的满来客栈而言,王霸天的声名狼藉,无疑是一大打击,如果宣青尘再落井下石,以宣家粮行在商场上的影响力,王家的事业一蹶不振都有可能。   「你敢说出去,你家小娘子的名誉也会跟着扫地!」王霸天忌惮了起来,不甘愿地退让一步。「若你把今日之事忘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可以好好做生意,昨日谈的价格,甚至可以再低一点……」   「你方才不是说,反正没有怎么样?内人机警逃出了狼爪,对她的名声又有何损害?」反正话是人在说的,要从哪个角度切入,还不是宣青尘说了算?所以王霸天自恃的要挟,根本一点恫吓力都没有。   「至于你说的生意……你没这个机会了。」宣青尘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就你这等人品,我不屑!」说完,他领着南净雪,后头跟着古风与杏儿,径自步出了王氏大院,连一刻钟也不愿多留。与王霸天这种人渣做生意,简直降低了自己的人格,放弃这桩合作,他一点也不后悔!   王霸天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一张脸气得忽红忽白,却完全不敢对宣青尘出手,更无能为力将他留下来。   南净雪跟在宣青尘身边,方才原是又愧又气,但丈夫替她出了口气,甚至连生意都丢了,又让她感动莫名。「相公,如果不是我贪鲜,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南净雪哽咽着,低头向他忏悔。   瞧她那我见犹怜的风姿,宣青尘心头一动,多想将她搂入怀中爱怜,不过地点实在不对,加上他有心让她受点教训,对她的认错只是冷冷一瞥,连话都不回,甚至加快了脚步前行,居然像是连等都不想等她,状似气得不轻。   她泪掉得更厉害了,他从未对她如此,她都不知道他如何才会原谅她。原本快步想跟上,一旁的古风却是伸手一拦,用着前方宣青尘听不到的音量,阴沉沉地落下话,让南净雪的心直沉到了谷底。   「今日粮行与满来客栈的生意告吹,都是少奶奶的错,这件事我会如实回禀老爷及姬姨娘,少奶奶还是先担心家规的责罚吧。」   马车从王家直回京城,一路上,宣青尘都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南净雪也因为古风的威胁,隐然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可是古风和杏儿一路和他们同车,即便下车至客房过夜,宣青尘也让南净雪与杏儿一房,让她有心道歉却无法多说什么。   直到终于回到了宣家大院,古风不需要随侍保护,杏儿也被南净雪支开,她终于有了和宣青尘独处的机会。   就在他欲前往大厅和父亲请安时,她身为媳妇自然要跟着,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静静跟在他身后,而是一脸委屈的拉住了他。「相公……净雪知错了……你不要生净雪的气了……」她眼眶红红的,小嘴微抿,螓首半垂,看来可怜至极。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宣青尘停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确实,他故意不理会她,让她以为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就是为了让她好好记得教训——没事别乱跑!   他不太熟识王霸天这个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当真对她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但光是他所看到及听到的,就足以令他怒火中烧,当下决定不与满来客栈合作。   她是他当真喜爱的女子,为了娶她,他第一次挑战了宣家森严的家规,好不容易得到了能与她厮守的结果,也很享受与她之间纯然不掺杂一丝利益的感情,所以他要狠狠的给她一个教训,让她记牢了别再做出让自己陷入危险的蠢事!   只是他毕竟也舍不得大声骂她,所以只能摆张包公脸吓吓她,如今看来似乎奏效了。   可是南净雪思考简单,哪里会知道他的思绪那么复杂,又由于古风给她先入为主的想法,对于丈夫的询问,她怯怯地回道:「我知道是我害相公错失了一桩生意,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和王霸天谈崩了……」   这回答显然不是宣青尘要的,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过她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如今一开口如此哀怨,他一下子也心软了,便放缓了语气道:「王霸天这等人格,手段卑劣无耻,满来客栈这桩生意,我们宣家不做也罢!」   「所以你原谅我了吗?」她破涕为笑,亲热地抱住他的手,小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相公,我以后会好好做你的妻子,都听你的话,不会再扯你后腿的!」   「如果你做得到,我就谢天谢地了。」一句话,夫妻尽释前嫌,他终于不再板着脸,目光也温和起来。   她踮起脚偷亲了他一口,又喜孜孜地缩了回去。   宣青尘感受到了她瞬间转变的心境,乍悲乍喜简直跟个小女孩一样,不由点了点她的鼻头。「你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因为我突然想到,相公会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相公太在乎我了呢?想到相公这么在意我,我就好开心啊!」南净雪说到这里,居然自己脸红了起来,双手放开他,直捧着自己的脸。「唉呀,好害羞!」   他差点没被她这副女儿家的作态给惹得笑了出来,不过他还要维持相公的尊严,只是神情古怪地摇了摇头,继续前进,但这一次他倒是没把她落在后头,也带上了她,准备先去向宣威请安。   两人进了大厅,宣威与姬冰坐在上首,似乎已等了他们夫妻一会儿,一旁的古风已先他们一步进来,垂手静立在宣威身后,一切与夫妻俩出府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姬冰身旁站着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当这名女子看到宣青尘时,很明显地美目一亮。   他不动声色,只是带着南净雪向宣威及姬冰行了一个礼,便要告退。   「等一下!」姬冰唤住他们,一反平日在南净雪面前的严肃,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青尘,来见见我的侄女秀月,姨娘和你说过的。」   姬冰满意地看着姬秀月落落大方地步到了宣青尘面前,微一敛衽,轻启檀口道:「见过青尘大哥。秀月久仰青尘大哥的声名,知青尘大哥将宣家粮行经营得有声有色,还拿下了皇室特许粮行,特地请姑姑引荐与你见面,希望青尘大哥不要嫌秀月鲁莽。」   「不敢。」宣青尘不冷不热地回了一礼,算是给姬冰交代。   「这位是嫂子吧?果然是水灵娇美,秀月见过嫂子。」姬秀月突然又转向了南净雪,微笑地点头示好。   她吓了一跳,方才一听到姬冰的介绍,她马上联想到这个姬秀月的到来,是要和她抢相公了,所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紧张害怕起来,想不到这个姬秀月突然转过来和她说话,由于她仍旧存有戒心,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反应。愣了一下,她才艰涩地回了一句,「你……你好。」   她不得体的反应,令宣威及姬冰眉头大皱,都摇起头来。   宣威身为一家之主,宣家又是家风极严,他自然在意未来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仪态,忍不住不悦地道:「净雪,你这是什么态度,畏畏缩缩,面露怯色,简直难登大雅之堂!」   姬冰冷冷一笑,更添一把火道:「宣家未来的女主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有胆识、有见识、行止得宜,更要能够帮助夫婿,我看你还是不够格!像我们秀月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又见过诸多大场面,更是京城里几个诗会的成员,认识许多文人雅士、达官权贵,净雪你可得多学学——」   「够了!」宣青尘深知南净雪受了无妄之灾,因为父亲及姨娘原本就不喜欢她,所以迅速打断了姬冰的话。「姨娘,净雪并非显贵人家出身,如此比较并没有意义。」   「也是,小门小户的,难怪小家子气。」姬冰顺着宣青尘的话,又损了南净雪一句,不过她也不会笨到一直挑战他的底线,毕竟她的侄女还想着要入宣家门呢!   「青尘啊,秀月要在咱们府里住几天,这几日就由你招待了。」   宣青尘眉头微皱。「我有生意上的事要忙,恐怕无法每日招待姬姑娘。」   「你要忙生意,就带着秀月一起好了。」姬冰这话,连宣威都不解地看向了她,她委婉地解释道:「秀月在诗会里也小有名气,结识了不少权贵名士,她的人脉说不定对青尘谈生意有帮助呢!」   宣威听得直点头。「原来如此,这样很好。青尘,秀月就让你照顾了,不如你现在就带她去府里花园里逛逛,认识一下环境。」   宣威也知道姬秀月是来做什么的,对这个潜在的儿媳妇,他显然很满意,便直接点了鸳鸯谱。至于南净雪的反应,他连看都懒得看。   如果是姬冰开口,宣青尘还能挡回去,但是连宣威都这么说了,他却是不好拒绝,反正他也清楚姬冰在打什么主意,这个姬秀月讨得了爹欢心,却无法动摇南净雪在他心中的地位,眼下只要敷衍过去,时间拖得久了,长辈知道他无心于此,自然会放弃。   「既然如此,姬姑娘请。」宣青尘有礼地让开一步,一手作邀请状比向了屋外。   南净雪像是彻彻底底的被忽略了,一种即将失去宣青尘的恐惧,几乎要让她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便硬着头皮在此时开口道:「爹、姨娘、相公,我……我陪你们一起去……」她嫁入宣家时,受到的待遇甚至还没有姬秀月的一半,别说让宣青尘带着逛花园了,她到现在被禁止进入的地方,都还多不胜数呢!   「你回房里去,没事不要出来,简直丢人现眼!」姬冰冷冷地打断她。   「我……我想和相公一起……」   南净雪还想替自己争取一点身为少奶奶的权利,但这回连宣威都看不下去,直喝斥道:「若是未来的家主一直被妻子粘着,还能做什么大事?你不回房去好好检讨自己的浅薄狭隘,还想跟去做什么?」   「我只是……」   「回房去吧,净雪。」这回,连宣青尘都说话了,但他却是因为看不下去妻子一再受这些莫须有的责备才开口。她这么做,只会让长辈更加针对她,基于宣家的家规,他不好当面拂了长辈的面子,但叫她稍微回避,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是做得到的。   南净雪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相公真的要丢下她,和他以后可能的新欢去逛花园?那她算什么?她不是才是宣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吗?   泪水蒙上了眼睛,让她看不清楚宣青尘的脸,她只知道,她的相公不站在她这一边,不再珍宠她了,是不是他还在生王霸天那件事的气?他真的讨厌她、嫌弃她了吗?   这厢正胡思乱想着,宣青尘瞧她那副梨花带雨的娇怯模样,这不是更让父亲及姨娘嫌恶了吗?叹了口气,又道:「我今晚会回房的。」   他这句保证,当下让南净雪的泪忍住不掉下来,她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回道:「那……那净雪就回房了,爹、姨娘,净雪告退。」   她垂下了头,默默的退出大厅,泪水在此时不听话的落在了胸前,但她没有抬起头,没有让任何人看到她的泪。   她只是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她要相信相公,绝不能让相公为难,她才答应他要好好做他的妻子,听他的话不会扯他后腿,所以他要她做的事,她一定不会反抗……   至于宣青尘,却是表情难解地看着南净雪的背影,直到姬秀月提醒似的唤了他,他才回过神来,眼底一抹深思闪过,若无其事地领她前往花园。 第三章   宣家大院的花园,虽然不比王家大宅那般华丽气派,但胜在古朴大气,高耸入云的松柏矗立于院墙之内,护卫着里头的小仙境,一道蜿蜒的河渠将花园分成两半,中有拱桥相连,一边有着气势磅礴的假山和精致的凉亭可供人休憩,另一方则种植着各色花草,如今正是盛开之时,将花园妆点得缤纷璀灿。   宣青尘与姬秀月如今便在这凉亭之内,下人送来糕点热茶,才子佳人搭配胜景美食,应是极为惬意才是,不过这亭内的气氛却极为古怪,石桌上的食物也连碰都没碰,因为宣青尘将姬秀月带出大厅后,便一言不发,神情竟比刻意教训南净雪那时还要阴翳几分。   或许是宣府有严律,在长辈之前,晚辈必须恪遵礼仪,不许有忤逆之心,就连不喜、反对的表情都不能有,所以宣青尘在父亲和姨娘面前都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唯独坚持娶南净雪一事才让他露出些痕迹。而姬秀月此次来意不善,因此离开了长辈的视线之后,他也无须再矫饰什么。   「青尘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呢?」姬秀月故作不知他的情绪,用她最美丽的角度微微地抬头,娇声开口。她自信只要他愿意多看她几眼,一定会被她迷住的!   他的确正眼看她了,却对她的搔首弄姿无动于衷。想想南净雪在他面前永远不会做作的装出任何姿态想迷惑他……好吧,除了装可怜之外。她的表现总是那么纯真娇憨,却又让人觉得可爱无比,而眼前这城府颇深的人儿,美则美矣,却令人只想敬而远之。   为免姬秀月一再的在他面前耍弄心机,他漠然但不失礼节地回话了,「姬姑娘,你我都知这回你入府是为了什么。我与净雪夫妻情深,并没有再娶平妻的打算,恐怕姨娘是一厢情愿了。若是姬姑娘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宣府这几日,宣某可以好好招待姬姑娘一番。」   对他如此坦白的话,她难以相信的娇躯微微一晃,一脸难过地直言,「秀月自认比起南净雪,各方面条件都更胜一筹,只是晚出现了一点,难道就此失去了机会?」   「净雪比起姬姑娘,确有不足。」宣青尘说得含蓄,只是不想多伤害姬秀月。   论美貌,南净雪失在风情;论手段,她更是逊到了天边去,可是比起心性,南净雪的美好可以甩开姬秀月好几十条大街。   「那为什么秀月不能嫁你为妻呢?」姬秀月试图说之以理。「姑姑都说南净雪软弱畏怯又毫无手段心计,以后青尘大哥当家了,南净雪如何坐得好主母的位置?又如何管理偌大的宣家大院?」   这话是事实,他眉间微一收拢,复又开展,淡然地道:「这不会是问题,府内规范重重,她只要照着做就好。」   不会是问题吗?姬秀月在心中冷冷一笑,认为他并非没有动摇,只不过现在不是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时机,所以她更是逼出了一身哀怨之气,略显激动地抓住宣青尘的手臂。   「秀月……秀月只求能在青尘大哥身边,即便做为妾室也无妨,愿与净雪姊姊共事一夫,若净雪姊姊心性不适合做当家主母,秀月也可从旁辅助,让青尘大哥无后顾之忧!」   这番话对男人来说,简直迷人到了极点,若是放在宣青尘身上,更是绝佳的安排,只要脑子没烧坏,应该都会答应她。可是他对于她这番话只有同情,并无任何动心,身体微微一让,让她的手无法再抓着他,才婉言安慰道:「依姬姑娘的条件,大可嫁入官家皇族,与我做妾着实太过委屈,此事不必再提了。」   姬秀月心头一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却更张扬。凭什么她会输给南净雪?白痴都知道要选谁啊!再怎么样,此次前来她的目的就是成为宣家大院未来的女主人,她不会因他几句轻描淡写的拒绝而退缩!   只不过她也明白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更惹宣青尘厌烦,反正她住在宣府里并没有期限,又有姬冰做后盾,宣威对她似乎也颇为喜欢,更重要的是南净雪那笨蛋根本没有抵抗她的手段,这件事她只要徐徐图之,总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一天。   于是她放缓了姿态,假意拭了拭泪,才以极为不舍却又柔弱的模样说道:「不能有青尘大哥这般夫婿,是秀月没有福分,既然方才青尘大哥说会好好招待秀月,那可别食言了!」   宣青尘闻言,终于露出些许笑容。「那是自然。」   姬秀月听得双眼一亮。「不过秀月先前说要介绍诗会里一些重要人士与青尘大哥认识,可不是幌子,一样会兑现的,所以青尘大哥若是得空,不知能不能陪同秀月前往诗会一行?」   如果去一次诗会就能安抚住她,也堵了姬冰的口,何乐而不为?所以他答应得很干脆。「好啊,如果有空,便与你去一趟。」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她满意地一笑,美眸里精光流转。「待到诗会开始那日,秀月会提前通知青尘大哥的,届时不管有什么事,青尘大哥都不能拒绝我喔……」   从那日起,宣青尘与姬秀月形影不离,这女子当真有几分手腕,在他失去了满来客栈的生意后,居然替他与京城里另一家背景同样不俗的春喜酒楼牵线,于是这阵子他简直忙翻了。   基于姬秀月与春喜酒楼的东家之子在诗会是故交,所以每回谈生意,宣青尘只能带着她,让她做为中介,使得双方的关系再更亲近一些。然而这些生意上的事,宣青尘从来不会告诉南净雪,所以落在她的眼中,自然就成了自家相公天天与姬秀月同进同出,而姬秀月却是姨娘姬冰带来要取代她宣家少奶奶位置的人。   但是南净雪告诉自己要忍,即使姬秀月看她的神情,总是带着一抹讥诮及冷然,又或者姬秀月来的这几日,宣青尘没有一日回房睡觉,和她说的话仅在一手之数以内,她告诉自己不能对他失去信心。   在这宣家大院内,如果她失去了宣青尘,那就是失去了一切。少掉那些富贵的身外之物她不可惜,但若少了他对她的爱情,她知道自己将会崩溃。   只是……就算再怎么有信心,这么久不见他,再加上府里的风言风雨,仍会让她坐立不安。   终于这一日她坐不住了,估算着宣青尘可能回府的时间,她打算在书房外守株待兔,就算不能和他说上话,能见他一面,得到他一个安慰的笑容,都是好的。   带着杏儿,提着一篮子酒,南净雪提早了一个时辰欲前往书房外。她过去曾经多次想进入,但都被护卫给挡下,她现在也很认命的知道自己进不去,便站在门口等,只能说是钻家规的漏洞。   这一去必须先经过花园,花园旁有一院落,院落倚着园内的河道,景色宜人,布置精致,原本是宜府安排给少奶奶的居住地,南净雪嫁进来后就该入住,但姬冰仗着自己当家主母的优势,硬是驳了这个要求,而宣青尘也就不在意住在哪里,反正他回房的时间很少,南净雪不想增添他的困扰,便把这个委屈吞了下去,住在宣青尘原来的房间。   想不到今日路过时,却见到院落的门大开,几名侍女恰巧由里头迎着一位丽人出来,是姬秀月。南净雪原本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因为现在府里风言风语传着要换少奶奶的事,陡然遇见她,南净雪不由脸色一僵。   「你……你好。」她只是有礼地一点头,便想快步过去,她不认为自己和姬秀月有什么好说的,而且姬秀月虽然对她表面客气,但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视,她心中可是清清楚楚。   「唉呀!这不是净雪吗?」没有宣青尘在身旁,姬秀月连什么姊姊的称呼都懒得叫了,美眸一转,立刻笑了起来。「住进府里这几日,秀月天天在青尘大哥身边忙,倒是忘了去看看你了。」   姬秀月显然在向南净雪示威,宣青尘与她走得比较近,南净雪虽然单纯,但可不是笨蛋,硬把胸口泛起的酸涩压下。「没关系,相公的事比较重要。」   姬秀月可没错过南净雪脸上的阴霾,笑得更得意。「反正你现在知道我住在这里了,若无事可以过来这里拜访我,虽然这个院落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来的,但我会事先交代侍卫。」   语气说得好像自己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杏儿性子冲,忍不住便回道:「你说谁是闲杂人等?」   「主子说话,岂有下人插嘴的分?」姬秀月脸色一凛。「给我掌嘴!」   她身旁的婢女们正要动手,但南净雪怎么可能看着杏儿被欺负?在这个府里,除了宣青尘之外,也只有杏儿对她好了,于是她急忙阻止,连自己平时极少拿来压人的身分都拿出来了。「不准打杏儿!我是宣府的少奶奶,你们不许动手……」   「哦?你是宣府的少奶奶?我在这里住这么久,却没见过你出面学习管理宣家大院,我还以为你自己都忘了这个身分。」正好她自己说了,姬秀月便趁机打压了一番。「难怪姑姑会把这个院落给我,听说这里才是宣家少奶奶的院子,可见你虽然暂时占了青尘大哥妻子的位置,却让长辈非常失望,所以你想拿少奶奶的身分出来说嘴,恐怕还少了点分量。」   「你……不管你这趟来宣家做什么,至少我现在还是少奶奶,你就必须尊重我。」南净雪鼓起勇气顶了回去。   「尊重你?尊重是要自己争取,不是别人给你的。」姬秀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值得我尊重的?如今我言语羞辱你又如何?凭你在府里的地位,谁会相信你?」说完,姬秀月像只骄傲的孔雀,带着一干下人施施然地离去,留下脸色灰败的南净雪。   方才一番对话,无疑是对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南净雪打了两巴掌。她一直以为她只要乖乖躲在宣青尘的怀抱里,不吵不闹不多话,就可以做好一个贤妻,但她没想到,在需要强势才能生存的宣府,她这般作态只会令人瞧不起,难怪宣府需要少奶奶出现时从来不叫她,仿佛府里没有她这个人;难怪宣青尘难得带她出去一次,她就搞砸了他和王霸天的生意;难怪宣威和姬冰看她的眼光总是冷冷的,甚至已经找人要来代替她了……   因为,她根本没有做好一个少奶奶的职责。   有了这个认知,南净雪更想见到宣青尘了,她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好像错了,而他庇护她的方式,更使她的错被掩盖在美好的想象下,让她一错再错。   「少奶奶……你还好吧?姬秀月真是太过分了。」杏儿见南净雪大受打击的样子,不禁出言安慰。   「不,她没有错,错的是我……」南净雪摇摇头,接着头一抬,目光变得坚定。「我们去书房外等相公吧!」   杏儿原以为以南净雪的个性,会大哭回房,想不到她竟然还是要去找少爷,而且态度一反常态的坚持,让杏儿傻眼之余,急忙快步跟上。   主仆两人没一会儿便到了书房外,令她们想不到的是,方才朝她们大放厥词的姬秀月,竟然目的地也是这个地方,而且已经先她们一步进了书房外的院子。   相公已经回来了吗?南净雪没有想太多,也急忙走了过去,却在院子外被方才恭敬接待姬秀月的侍卫们给挡了下来。   「我要见相公!」她说明来意。   「书房重地,没有命令不许进入。」护卫相当坚持,态度冷酷,和刚才判若两人。   「那为什么她们可以进去?」杏儿忍不住替主子发声,指着里头刚进去的姬秀月等人。   「姬姑娘有少爷的许可,可以进入书房。」护卫如实以报,也侧面证实了宣青尘确实已经回府,人在书房里。   她听了眼神一黯,更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在宣府内,自以为是地活得快乐,原来都是自取其辱。   「凭什么她这个外人可以进去,少奶奶却不可以?你到底是不是宣家的护卫?」杏儿简直要疯了,尤其看到南净雪难过的样子,更想替她争口气。「那你可以去禀报少爷,说少奶奶要见他!」   「少爷没有交代少奶奶会来。」那护卫再三推拒,挡在院子入口的身躯没有让开丝毫。他是姬冰的心腹,应该说整座宣府的下人,十有八九都是姬冰派下的,才会导致南净雪在府里走到哪里都碰壁。   此时外头的争吵已经惊动了进去不久的姬秀月,杏儿高声的嚷嚷,自然也没有逃过她的耳朵,于是她微微一笑,转头又走了出来。「不用吵了,她们主仆想进来,就让她们进来吧!」   护卫见姬秀月介入,松了口气之余却仍是迟疑。「这……」   「没关系,只是在院子里,不会让她们进书房的,有事我担着。」姬秀月淡淡地道。   这代表着不管来自少爷的压力,还是姬姨娘的压力,姬小姐都顶了,护卫不再啰唆,退开一步,让南净雪主仆进入。   虽然是这种结果,但南净雪并没有高兴起来,因为她是借着姬秀月的命令才可以进入的,这无疑是对她这个少奶奶无言的羞辱。   不过只要可以见到宣青尘,这口气她只能忍下了。领着杏儿来到书房的院落之内,她也很明白自己无法再进一步,否则姬秀月绝对有办法搞到她家法伺候。   「姬姑娘。」南净雪吸了口气,把所有的不甘吞下。「可以请你把篮子里的酒,代为转交给相公吗?」   她相信宣青尘看到了酒,就会知道她的意思,她很想他,她想要见他,夫妻同住一府却几近半个月没见到一面,简直太夸张。虽然他不一定会马上来到她身边,但只要传达了这个讯息,他肯定会出现的。   姬秀月不置可否地让下人接过杏儿手上的篮子,稍微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几个酒瓶。她见南净雪面上微露喜色,心头冷笑,竟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了一瓶酒。   「听说你酿得一手好酒,让青尘大哥赞不绝口,这等美酒,能不能让我也尝尝呢?」她在南净雪还没反应过来时,打开了酒瓶,闻到瓶里飘来的香气时,却是柳眉一皱,下一个动作居然是把酒往地上倒。   「这什么恶心东西?居然要拿给青尘大哥喝,不摆明了是害我吗!」她当着南净雪的面把她辛苦酿的酒倒了,居然有种异样的痛快感,一张秀丽的容貌都被她的笑容撑得扭曲了。   南净雪见状心头一急,连忙伸手去夺。「啊!你怎么可以倒了我的酒!」   她去抢,姬秀月自然不会让她得逞,这么一争一夺之间,一堆酒水便洒在了姬秀月的裙摆上,让姬秀月尖叫了起来。「贱人!瞧你做了什么好事!」   姬秀月本能的就想伸手打她,南净雪自然是举手挡,一旁的奴仆急忙想劝架,此时书房的门却猛然打开,宣青尘一步踏出,不悦地道——   「书房之外,为何争吵?」   姬秀月因为角度的关系,先看到了宣青尘的身影,脑中灵光一闪,本欲打人的手改为一抓,另一只手上的酒瓶也刻意让它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南净雪不懂姬秀月为什么原本想打她,之后却把她的手拉了过去,但宣青尘一出现,她当下有种不妙的感觉,果然姬秀月抢在她之前,一脸无奈又委屈地对宣青尘开口道:「青尘大哥,幸好你出来了,净雪姊姊硬是要在这里闹,我怎么劝都劝不下来……」   宣青尘只看到南净雪的手与姬秀月的纠缠在一起,然后酒瓶就破了,不由沉声问:「怎么回事?」   姬秀月急忙示弱地说道:「其实也是秀月的错,净雪姊姊要见青尘大哥,但被挡在书房之外,秀月做主让净雪姊姊进来,想让她在院子里等一会儿,有什么事替她转达。净雪姊姊拿了一篮酒要秀月转交,秀月只是想检查一下,但净雪姊姊却突然失控的把酒水泼在我身上,还把酒瓶摔了,说不许我碰她的酒……」   其实这番话,宣青尘是半信半疑的,因为依南净雪的个性,确实相当保护自己的东西,姬秀月某些举动激起她的反抗是有可能的,可是她或许会不许姬秀月碰她的酒,他却不太相信她会舍得把自己酿的酒倒在地上,甚至是激动到摔酒瓶。   「净雪,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进来的?」宣青尘沉声问。   南净雪心一沉,「我、我想送酒给相公,我已经很多天没见到相公了……是姬姑娘让我进来的……」   原来是想他了……宣青尘心里好受了些,但在姬秀月面前,却不好太倾向自己的娘子,所以还是维持着那副严厉的模样质问道:「所以秀月说得没错。那你是否对秀月不礼貌?」   「我……嗯……」南净雪委屈地点了点头,她确实动手去夺酒瓶,冒犯了姬秀月,但她试图为自己说话,「可是是她要倒了我的酒,我才会伸手去阻止她,那酒瓶也不是我——」   「我若要倒了你的酒,会倒在自己身上吗?」姬秀月打断了南净雪的辩白,她自认方才的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这院里除了杏儿又都是姑姑的人,什么不都是她说了算?「净雪姊姊,我知道你对我有敌意,但我已经尽力向你示好了,否则也不会冒着违反宣家家规的风险让你进书房的院子。其实你当真不必对我如此不善,我来宣府真的是来帮青尘大哥的!对客人不礼貌,万一这件事让姑姑知道,你可是要受鞭刑的……」   「好了!」听到她们的对话,宣青尘知道自己找不出真的答案了,而且姬秀月的话下隐然带着威胁的意思,若南净雪再闹下去,她不排除一状告到姬冰那里,让南净雪受到严厉的家法。   不过显然南净雪无故进入书房范围,又承认对客人不礼貌,已然落到下风。为了让这风波平息,宣青尘已经下了决定。   「净雪,既然今日是你闯入书房,又是你失礼了,那么你向姬姑娘道个歉。」   宣青尘转向姬秀月,目光若有深意地道:「姬姑娘,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在下希望这件事就此揭过,你被弄脏的衣服,我会赔一件给你。」   「既然青尘大哥都这么说了,秀月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自然不会再计较。」   姬秀月温顺地回答,也收到了此事到此为止的暗示。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若坚持要办南净雪,那么接下来不肯罢休的就会是宣青尘了,所以她放软身段,只在暗地里给了南净雪一记凌厉又嚣张的眼神。   南净雪心头一凉,她知道这黑锅自己是背定了,只要未经许可进入书房就是犯了家规,就算姬秀月先启衅,也不会有人相信她。   而姬秀月那记眼神,更是摆明了告诉南净雪,她就是故意的,但南净雪却悲哀的发现,自己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因为她的相公这一次没有站在她这边。她明白他想息事宁人的心情,可是今日之事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事实上更是两个女人的角力,而她显然落了下风。   南净雪低着头,双手握拳,但那声道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净雪!」宣青尘微愠地提醒着她。   终于,她缓缓地抬起头,眼眶里是不甘的泪水,可是她没有让它流下来。   她宁可受鞭刑,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屈服!   一个转身,她跑离了书房,再也不管身后面露阴沉的姬秀月及脸色微变的宣青尘。这是她第一次违抗他的意思,会有什么后果,她已管不了了!   南净雪一直以为她很快就会被拖出房去,受到家规的责罚,想不到书房里的事仿佛没发生过一般,在森严的宣府里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过去了。   当然,宣青尘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大力气,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总觉得这种事情他顶着就行,不必特别告诉她,不过,他明知道她想他了,却依旧没有回房,当是她顶撞夫君的教训。   可是这一次她也是铁了心,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为什么她要屈服?明明真正坏的是姬秀月,那个女人在她面前一副样子,在宣青尘面前又是另一副样子,虚假得很,她一点也不想向姬秀月低头。   所以这种心照不宣的冷战,就在这对鲜少见面又互相牵挂的夫妻之间展开,而宣府的下人渐渐的也捉摸出了一点意味,于是原来受到的待遇就不怎么样的南净雪,这阵子更难过了。   她原本就因为姬冰的排挤,只要宣青尘不在,就不能到大厅里与宣威同桌,只能到厨房取回主仆两人的膳食。这阵子宣青尘显然无视她的存在,于是倾向姬冰的厨娘便主动将南净雪院落的食物分量删减一半,而且一天只供两餐,而她又赌气不去向宣青尘告状——事实上是她也见不到他——所以主仆俩只好时常饿肚子,真的受不了就喝水充饥。   又或者,这阵子天气越来越凉爽,府里会依各房需求添购新的秋冬衣物,至于去年的旧衣物,因为姬冰不喜穿旧衣,每年入夏就会扔光各房去年的秋冬衣,免得被人笑宣家寒碜。今年南净雪没有收到她和杏儿的衣服,所以她依旧穿着夏天的短衣,冷到发抖时就躲进被窝里。   「少奶奶,这样太欺负人了!」今日偏生特别冷,杏儿见南净雪喷喷打个不停,冷到脸色都苍白了,却连碗热汤都没得喝,便提了一个建议。「今儿个是府里发饷的日子,我到帐房那里领我们院子的分例,府里不给吃不给穿,咱们到街上自己买!」   于是杏儿气势汹汹地出了院落,而南净雪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杏儿回来。到了这个节骨眼,她对宣青尘的怒气,已经慢慢的化为一种心寒,她甚至悲哀的想着,会不会哪一天他突然想到她,回来院落里看,才发现她已经冻死或饿死了?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她莫名地觉得不安,杏儿只是去取个分例,早就该在一刻钟之内回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再也坐不住,连忙出了房间去找。   在往帐房的这一路找来找去,随便拉个下人问,不是不理她就是说不知道。经过花园的时候,发现姬秀甩现居的院落之外似乎声音嘈杂,她本能的走进了花园,但入眼的一幕,却让她当下红了眼眶,几乎不能自已的发起抖来。   因为她看到杏儿趴在地上,混身是血,而姬秀月正拿着一条鞭子,噙着一抹狰狞的笑,往杏儿身上狂抽。   「住手!」南净雪尖叫,连忙冲了过去,想拦住姬秀月,却被护卫给挡了下来。「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打杏儿?你住手!住手!」   姬秀月见正主终于来了,确实停手,不过表情却更阴险几分。「这个贱婢冲撞了我,犯了家规,不该罚吗?」   「杏儿犯了什么家规?她不过是到帐房领个分例!」南净雪水眸圆睁,无惧地瞪着姬秀月。「我相信杏儿不可能没事会犯家规的!」   「在帐房那儿,她支取了不属于你们那一房的分例,被我的婢女逮个正着,我不过是替青尘大哥教训一下这贪心的贱婢,否则事情闹到我姑姑那儿,她说不定会被赶出府去,你还得感谢我呢!」姬秀月冷笑着,又准备动手。   南净雪被挡着,无法阻止姬秀月,心急之下整个人趴在杏儿身上。「不许你打杏儿!」   杏儿早已痛得说不出话来,但她感受到主人以身护她的勇气,一直忍住的冤屈及难过,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她虚弱地忍痛开口道:「少奶奶……杏儿没有……是他们冤枉杏儿……」   「我婢女亲眼所见,哪里有假?」姬秀月这回铁了心就是要把杏儿打死,让南净雪无依无靠,这件事也早已得到姬冰默许,所以她得势不饶人,更张扬地道:「南净雪,你最好走开,否则你包庇犯错的下人,我可是要连你一起打。」   南净雪才不管她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扶起杏儿,想让她坐起,想不到这时候姬秀月当真好几鞭下来,不只让好不容易起来的杏儿又软倒下去,甚至连南净雪背后的衣服也被鞭子削得破碎不堪,整个背与手臂更是热辣辣的疼痛。   「我说过你不许打杏儿!你太过分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气,南净雪与杏儿情同姊妹,哪里受得了杏儿当着她的面被打,更不用说自己也被打得痛不欲生,一时情绪激愤,居然突破了侍卫的防线,朝姬秀月冲过去,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姬秀月倒在地上,吃痛地叫一声,不敢相信南净雪这蠢女人居然敢向她动手!   这时候,见两女起冲突而去找宣青尘的下人,终于把他带来。   姬秀月见到他远远快步走来,心中暗恨想打死杏儿的计划恐怕要作罢了,不过她设这个局要如何脱身?美目精光连闪,最后很快地变了脸色,装作倒地不起,痛得秀眉微颦的样子,眼眶还含泪。   「青尘大哥,你来了!快来救我,净雪姊姊发疯了!」姬秀月哭着扑向他,一副受尽欺侮的模样。   至于南净雪,因为忙着扶起杏儿,连宣青尘来了都没注意到,更别说要向夫君寻求温暖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宣青尘退了一步,虚抱住姬秀月,倒没有真的让她扑到怀里。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见到一片混乱的场面,脸色也不由铁青。   「青尘大哥,今日我的婢女到帐房支领姑姑给的零花钱,却遇到净雪姊姊的婢女杏儿正要将我们那一份取走,这明明就是偷窃,依家法是要赶出府的!但我不想把事情闹到姑姑那边,便向杏儿施以微惩,日后姑姑问起来也多少能替杏儿脱罪。想不到净雪姊姊看到我惩罚杏儿就发狂了,动手打我,还把我推倒在地……」   先声夺人,一向是姬秀月无往不利的武器,因为她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南净雪一定解释不清楚,而杏儿被她打得半死不活,大概也无法作证什么,所以这个亏,南净雪只能吃下去。   她为了摆正自己的姿态,证明自己没有错,还搬出了宣府的规矩来,「姑姑告诉我,宣府里下人以下犯上,主子可以教训下人,但严禁家族内斗,青尘大哥你要为秀月做主啊!」   这番话的意思无异就是,她姬秀月可以打杏儿,但南净雪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打她。站在规定的制高点,她的立场可说是无懈可击。   宣青尘冷眼看着这一切,发觉南净雪衣着单薄,不解这么冷的天她怎么穿成这样,内心担忧又气恼她如此不会照顾自己,之后非得骂骂她。而后眼光又往旁边一扫,自然看到了被打得混身是血的杏儿,对于在他面前一直保持端庄温婉形象的姬秀月,突然起了一丝厌恶。   不过眼下的确是南净雪打了姬秀月,他也不好偏帮,只能冷冷问道:「净雪,发生了什么事?」   南净雪忍痛站起来,事实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没有以往的柔弱,而是含着一股不屈及不甘。「不管是什么事,她都不能打杏儿!杏儿快被她打死了你知道吗!」   宣青尘沉下脸来,「你又要使性子了吗?向秀月道歉!」   他这次语气更重,无非是希望南净雪听话一些,乖乖道歉,他也好向姬秀月说情,把南净雪打她的事淡化,因为如果这一次她真的不依不饶的去向姬冰哭诉,那么南净雪的下场,不会比现在的杏儿好多少。   「我不道歉!」南净雪却不想再妥协,她觉得自己和杏儿这阵子受到的欺负与忽略已经够了!她的表情里,再也没有对他的依恋,有的只是满满的失望与愤怒。   「你总是要我道歉,可是明明是她先对杏儿动手的!我相信杏儿不可能贪府里的什么,凭什么她一句话就可以鞭打杏儿,她一句话你就要我道歉?我没有错,杏儿也没有错,我绝对不道歉——」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宣青尘突然举手赏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不重,只是让她的脸偏过去,却把她的一颗心完全打碎了。   「你再这么闹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杏儿又有什么好处?」他询问着,试图让她冷静,因为她的目光与表现已然让他觉得有些不安,这种失控的情况,不应该发生在乖巧的她身上。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南净雪抚着脸,无法理会他说什么,因为她所有的崇拜、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巴掌之下,全都瓦解了。她泪眼朦眬地望向他,身体上以及脸上的痛,却比不上她的心痛。「你根本不相信我,甚至还帮别人欺负我,我以为在这个府里,只有你会保护我,我错了,原来我错了……」   「净雪,听话,你只要道歉,我会让你没事……」她的表现让他有些慌了,但他强作镇定,不想在姬秀月面前失态。   「我说过我不会道歉!」她突然失控地大吼,这是她第一次对宣青尘大声,不顾一切地发泄出自己所有不满。「你跟他们都一样!只会欺负我和杏儿,我们过得辛苦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一出现就只会要我认错,我没有错!没有错!你就和她一样把我打死好了,我死都不会认错——」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身上又带着伤,再加上这阵子吃不饱穿不暖,身子骨原本就虚弱的南净雪突然两眼一黑,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见到这个画面的姬秀月暗自露出一抹微笑,原本她还觉得自己想入主宣府少奶奶的道路漫长,想不到南净雪自断生路,那就怨不得她取而代之了!   宣青尘见到南净雪晕了过去,心头一紧,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然而就在他的左手碰到她的背时,察觉她用力地抽搐一下,接着便是一股湿渡滴的感觉在他的手上蔓延。   他本能的用另一支手撑住她,抽起左手,却见到自己满手的血。一时之间,一股冲天的怒火在他心中燃起,原来她也受伤了!是谁打了她?   回想方才南净雪晕倒前,怒吼着要他和「她」一样把她打死好了,她口中的「她」会是谁?他冷酷的眼神顿时落在姬秀月身上。「是你?你打了净雪?」   姬秀月早就想好了借口,她同样以一副虚弱的模样替自己辩驳。「因为净雪姊姊一直打我,我只是反抗……」   「她说谎!她一直在说谎!」被南净雪扶起坐在一旁的杏儿,终于撑过了那足以令人昏厥的痛苦,突然睁开眼,气若游丝地道:「她想打我……少奶奶要保护我……她就连少奶奶一起打!少奶奶是因为先被打了……才反抗的……」   因为说话拉痛了伤口,杏儿闷哼了一声,但她用着最后的力气,也要为南净雪讨一个公道。「少爷生少奶奶的气,所以每个下人都欺负我们……少奶奶和我吃不饱穿不暖,我去领分例想替少奶奶买些吃的和冬衣,帐房居然说少奶奶的分例只有住在花园院落的人才可以领……我们不可以……然后姬秀月就带人出现……说我偷窃,把我拉到她的院子里鞭打……」   杏儿体力不支,在昏过去前,她只剩最后一丝理智,不停地重复道:「少爷……要替少奶奶做主……要替少奶奶做主……」   宣青尘听得脸色铁青,他方才接到下人的消息前来,见到又是南净雪与姬秀月争吵,心里已先入为主觉得南净雪这丫头又在找麻烦,想不到这一切居然都是圈套,被设计的人,就是南净雪。   他不由联想到上回书房外那一幕,现在根本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姬秀月刻意陷害,而他做了什么?逼迫南净雪认错?她何错之有?在她们主仆受尽府里上下排挤欺负时,他又在哪里?   他只顾着维护他身为丈夫的权威,还想着冷落她几日给她一点教训,她就会像上次王家大宅那件事一样,乖乖的前来求和。他自以为是保护她的手段,却是真正的伤害她。   一股内疚及痛苦顿时淹没了他,让他几乎没办法好好抱着南净雪。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那个依旧在装可怜的姬秀月。   他冷冷地望向姬秀月,语气冰寒。「什么时候少奶奶的分例轮到你这个外人支领了?」   姬秀月原只是让姬冰协助,请帐房帮忙诬陷杏儿,反正杏儿死了就死无对证,但如今被揭穿,知道这事瞒不过去,只能极力为自己说话:「……是姑姑说我可以去支领、支领花园院落的分例……我也不知道……」   「你方才说净雪打你,你只是反抗,你怎么不说你先打了净雪,还打得她混身伤?」如果可以,宣青尘用目光几乎就要杀死她。「你认为你不是宣家人,宣家的家规办不到你,就可以利用姨娘的权威恣意妄为?」   「我……我……」姬秀月哑口无言,暗恨杏儿这丫头为什么不直接死了算了,方才她还想着要怎么除掉杏儿免得事迹败露,想不到杏儿居然还有说话的力气。   「今日之内给我滚出府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若非宣青尘心焦怀中南净雪的情况,他一定会留下来和姬秀月好好算帐。方才为了杏儿的证词,他不过耽搁了这一下子,南净雪的脸色就变得更苍白了。   于是他不再多说,抱着她便匆匆回房,他虽然知道这点伤并不会让自己失去她的人,但他却很清楚,这一次自己怕是已然失去她的心。 第四章   南净雪幽幽转醒,眼前的一抹光线让她不适地皱起眉头,好半晌才能适应。身子微微一动,背上的刺痛却叫她倒吸一口气,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木然地看着四周,熟悉的床铺、熟悉的房间,原来她睡了这么长一觉,却仍然在宣府这个冰冷的牢宠里。慢慢的,昏倒之前的记忆回笼,姬秀月的阴谋与跋扈、宣青尘的偏颇与无情,让她目光中才泛起的些微光采又黯淡了下去。   她想起那一巴掌打掉了她所有的想望与依恋,原来她嫁进宣府后所做的努力,一点用都没有,没有人认同她这个少奶奶,而她想象的夫妻之情,也全然成了泡影。   她只是他豢养在豪华笼子里的金丝雀,如是而已。   往昔与他的一切,在她脑海里流转了一遍,两人初次邂逅,他的气度几乎在一见面就掳获了她的心,之后相识相爱,直到她入门成为宣家媳妇,他疼她宠她,除了抵触宣家的家规他会责怪于她,其余的他都站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她接触到太多黑暗。   然而,姬秀月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究竟是姬秀月的阴谋太毒辣,还是宣青尘的爱有了变化?   眼眶又慢慢红了,南净雪真的不想哭,可是满腔爱意换来的失望,却排山倒海地如山崩般压垮了她坚守的信念。情绪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一下子,水珠儿由眼角落下,化成了一丝涓流。   她在心中不甘地叹息,知道自己始终很没有用,对宣青尘的爱只是被强自压抑、被失望的阴暗遮住,偶尔还是会偷偷的冒出头来,狠狠的搅动那些伤心的念头,让她矛盾、痛苦、挣扎,因为如果真的不在意,那就不会哭了。她真的没有办法恨他,因为她更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柔弱,甚至没有办法替自己争取什么。   此时,房门被人推了开来,一名侍女走进来,手里拿着水盆,关上门之后,似乎不知道南净雪已经醒来,极不客气地将水盆放上了盆架,一边口里还唠叨念着。   「为什么要我来照顾她?哼!谁不知道这变了凤凰的麻雀,很快又要变回麻雀了,居然还在这里装死不醒……」   侍女一眼看到床上眼神呆滞的南净雪,狠狠地吓了一跳,差一把刚端进来的水又打翻,因此她的语气更不悦了。「少奶奶,你醒了就说一声,躺在那里吓人很好玩吗?」   可怜无辜的南净雪根本连动都没动就被迁怒了,不过对于宣府下人的不礼貌,她早习以为常,所以压根不理会侍女的问题,只是径自气虚地问道:「……少爷呢?」   「少爷?」那名侍女挑了挑眉,没好气地道:「自然是出府忙差事了,这一去就要三天,听说是和春喜酒楼的生意要谈下来了,这一切可都要归功于姬小姐,哪像有人成天闹,把府里弄得鸡犬不宁。」   由于这府里的下人都倾向姬冰,自然对南净雪没一点好印象,也都打心里希望少奶奶换成姬秀月。这名侍女虽然传递了消息,却没说宣青尘在出府前,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南净雪身边,只可惜她昏睡了两天都没有醒来,宣青尘无奈之下才离开她,跑去处理春喜酒楼的事。至于姬秀月,在宣青尘的怒气之下,又有杏儿的证词,姬冰无法力保,只能无奈地让她先离府。   南净雪完全不知道这中间发生这么多事,只是一听到宣青尘出府了,便不由得一阵黯然。   「那杏儿呢?她的伤好了吗?」她振作起精神,问起她忠心的婢女。杏儿被打成重伤,她虽然对宣青尘失望,却相信他会让大夫好好医治杏儿。   「杏儿早被赶出府了,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伤好了没?」   那名侍女的回答,让南净雪惊诧地睁大了眼。   原来宣青尘一出府,姬冰后脚便把养伤中的杏儿赶了出去,至于自家侄女所受的委屈,自然就要这昏迷不醒的南净雪加倍偿还了。   如今正深陷阴谋之中的南净雪,一心却只想着杏儿,又惊又急之下,居然忍痛坐了起来,一手抓住那名侍女。「杏儿被赶出府了?为什么?相公没有说什么吗?」   「你不会等少爷回来再问他吗!」那名侍女吃痛,甩开了南净雪的手,差点又让她倒下去,痛得南净雪脸蛋皱成一团,无力再说什么。   这时大开的房门外,姬冰带着几名下人走了进来,负责服侍的侍女连忙恭敬地退到一旁。「见过姬姨娘。」   姬冰朝她挥挥手,明明看到了方才她对主子不礼貌,却若无其事,只对着床上的南净雪说道:「你终于醒了,累得我一阵好等。」   南净雪方才被人一推,脸色苍白、脑子晕沉,眉头紧锁忍痛问道:「姨娘有什么事吗?恕净雪有伤在身无法起身迎接……」   「不必叫我姨娘,我没有你这等媳妇。」由于急着在宣青尘不在的三天内完成某些事,姬冰时不时就来看南净雪是否清醒,现在机会来了,她迫不及待地开始找碴。「南净雪,你在嫁入我宣家期间,无法为我宣家添丁,此为一罪;于王家大宅得罪王家家主,使得宣家生意告吹,此为二罪;   「对宣家大院贵客姬秀月不敬,甚至动手殴打,此为三罪;鼓动婢女诬陷贵客,包庇其强占分例,此为四罪;于夫婿训导时对夫婿不敬,竟当众顶嘴,此为五罪。南净雪,这五罪足够我宣家将你逐出家门,你认不认?」   「媳妇不认。」南净雪幽幽地望着姬冰,要是她还是之前的她,可能会吓得半死,可是现在她经历了先前的阴谋变故,心如止水,对姬冰的气势已经不怕了。   「姨娘所说的都是一面之词,媳妇无法认罪。」   「这五大罪状证据确凿,你不认也不行。念你有伤在身,我便不再对你施以鞭刑,已是对你的大恩。」姬冰根本不管她说什么,只是拿出了一张纸,扔到她的面前。「此为休书一纸,今后你与我宣家再无关系,明日我便会让你搬出宣府。」   只要赶走这丫头,她再让姬秀月回来,凭姬秀月的手腕,时间一久总会让宣青尘点头。当然,她不是没有动过弄死南净雪的念头,可同样碍于家规不许内斗,她可以设计让人打伤南净雪,但不能打死,然而打伤她,宣青尘回来后只会更加麻烦。他这会儿出门,她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没把南净雪弄离宣家,她这次的谋划就算失败了,所以她才会难得没有动刑,直接把人赶出去。   南净雪怔怔地望着休书上写的五大罪状,一种寒意由脚底窜上了头顶,让她混身发颤,充塞在胸腔的,不知是怒气还是惧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强自平静,但说出来的话仍是颤抖。「我不认!我不认!你们要逼走我,我要等相公回来问个清楚!」   「你没有那个机会了,宣青尘就是知道自己会舍不得你,才会在这时机离府,他早就默认了我的处置。」姬冰哪里想不到南净雪会如何反抗,除了面不改色的造谣,她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我说过明日之前让你搬出宣府,你就得搬。那满来客栈的王霸天对你很有兴趣,我已经答应将你送给他,明日晚上他会派人来接你,你好好休养,否则这一趟去王家大宅距离不近,你可有苦头吃。」说完,姬冰不待她反应,便冷笑着离去。   而那名服侍南净雪的侍女,听到了南净雪的下场,更是连留下来做好自己工作的想法都没有,径自随着姬冰离开。   一时之间,房内只剩下南净雪一人,这个原本充满她与宣青尘爱情的房间,突然变得又空洞又寒冷,几乎让她整个人都冻僵了,好久好久,她都没有办法由那种痛彻心扉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夜深人静,宣家大院的某个院落像被遗忘了一般,一个下人都没有,就连夜巡的护卫偶尔经过,也懒得向院子里看一眼。   在两名侍卫懒洋洋的走过之后,院落中的正房房门突然被悄悄地推开,接着一抹黑影闪过,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时候,走到了院门前。   这抹黑影正是南净雪,她回头留恋地张望了一下这个曾经的住处,从决意离开的那一刻起,过去拥有过的喜怒哀乐就要埋葬在这重重的屋檐下了。她身上的一袭黑衣,就像在哀悼她于宣府里的人生,居然是以这样沉重且难堪的方式结束,就连证明她们夫妻之情的信物,那支宣青尘生母传下来的玉簪,她也没有带走,如同割舍对他的感情一般,割舍了它。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否则,她只能自尽,因为她知道姬冰有多么敌视她,为了让姬秀月上位,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若她今晚不走,姬冰当真会把她送给王霸天。届时为了自己的清白,她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她对宣青尘充满了失望、充满了怨慰,但她依旧无法对他忘情,没有办法接受别的男人,也受不了别的男人碰她,更不敢想象如果她真成了王霸天的人,宣青尘看她的眼神,将会充满着什么样的愤怒及鄙夷。   算准了护卫巡逻的时间,她拎着包袱,小心翼翼地东躲西藏,最后来到的却不是大门,而是后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很快地走到了墙角,无声地拨开了草丛,里头冒出了一个洞,恰巧能让娇小的她钻过。   虽然背后有伤,她仍是咬着牙,忍着背摩擦到墙的痛楚,硬是从洞里钻过。直到整个人来到了墙外,她蹲在那儿消化了下背上热辣到了骨子里的疼痛,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本能的抬起头来,一弯新月蒙眬飘渺,按理说接下来她就要迎接新的人生了,但骤然失去一切的那种茫然与失落,却充塞在她的心中,让她漫无目的的直往前走,只想要赶快离开京城,免得明日宣府发现她不见,又将她寻回来交给王霸天。   京城有宵禁,所以她的动作必须小心地不被发现,但背上的伤成了阻碍,让她行动迟钝。她不顾一切的赶路,所有痛都忍住苦撑,背上的血迹晕染开来。   突然间,她听到了不远处宣家大院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不由心头一紧,更是加快脚步往前跑。她不知道他们的动静是不是为了她,但她无法去赌,只能燃烧着剩余的体力与耐力,在京城夜晚的街头继续潜行。   就在要冲过下一个街口时,她顿时停步,一个闪身躲进了暗巷,惊恐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果然没一会儿,夜巡的官兵经过,口里还聊着方才发生的事——   「宣家大院是怎么了?怎么闹腾起来了?」   「唉,听说是家里的下人跑了,要找回来呢!刚去府衙申请夜行令,等会儿说不定我们都要帮忙抓人呢!」   「真奇怪,不过是一个下人,何须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是偷了东西?」   「没你的事就别问那么多,宣家财大势大,里头的事可不是咱们可以管的。」   随着声音走远,暗巷里的南净雪走了出来,简直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泪水早已流满面,但她也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急急忙忙的继续朝城门奔去,只想着等天一亮就离开京城。   在躲过两队夜巡官兵后,她发觉宣府的夜行令似乎拿到了,街上找人的阵仗越来越大,南净雪几乎无所遁形,无奈之下,她突然想到杏儿曾经说过她的老家在京城的花街,那里平时龙蛇混杂,连早上都是一片混乱,而花街附近一座破落的道观,根本没了香火,是杏儿从小玩躲迷藏的地方,每次躲在那里,都没人找得到。   想到这里,她流着满身冷汗,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害怕,左拐右拐地凭记忆往京城里最贫穷,也最混乱的地方过去。她经过了好几个人声鼎沸的赌坊与窑子,也遇见了几个眼神不怀好意的男人,最后,她的身形没入一个破落的道观,看着案桌上半朽的吕洞宾雕像,就这么躲到了雕像之后。   外头传来的吆喝吵闹声几乎要压垮她的理智。她无声地流着泪,不明白自己究道做错了什么,要遭到这般逼迫。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根本不认识宣青尘,从来没有爱上他,更没有嫁入宣家大院这个犹如地狱的地方。   思绪来到这里,她突然心神一动,由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慢慢打开,神情复杂地看着布包里的一枚丹药。   老道这忘忧丹可是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服下去可令人忘却所有烦恼的事,回到最纯粹的状态……你总有一天会需要这颗忘忧丹的,它会带你迈向幸福……   耳畔似乎仍响着奇山县那名老道的话,南净雪泪如雨下,茫然自问:「真的吗?吃了它真的可以忘掉一切烦恼,迈向幸福?」   反正,被宣家抓到是一死,吃错了药,不也只是一死?   她毫不犹豫地仰头,一口将丹药吞下。等了一会儿,她只觉得腹部一阵火热,犹如烈火灼烧,之后这阵痛楚慢慢向上蔓延,让她连头都疼得无法自持,抱着头倒在地上。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再也不知道了,只是隐约感觉似乎有人闯入了道观,还呼叫着「少奶奶」。难道她当真逃不过宣家的手掌心吗?   此一同时,奇山县外一名混吃等死的老道,原本喝得醉醺醺睡得正美,突然间眼睛一睁,面色清明,一副似笑非笑的说道:「还是吃了啊!老道的忘忧丹,吃来先苦后甘,只看你撑不撑得过啊……」   说完,他继续闭上眼,混身弥漫着酒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宣青尘在与春喜酒楼签好一年的合约后,便提早一天,快马加鞭地回到宣府。   他担心着府里那个伤重的可人儿,不知道清醒了没?会不会怨他?现在杏儿也受伤了,府里头有没有人好好照顾南净雪?   在她昏迷不醒时离开本是无奈,他自然不希望误会加深,所以这趟回府,他一路上几乎是不眠不休,连身后的古风有没有跟上都顾不得,一到宣家大院外,便飞身下马。   此时不知为何府门大开,他遂径自步入府内,然而这一进门,他却发现府里的气氛很是古怪,像经过了一阵忙乱,每个人都像无头苍蝇一般。当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下人,那下人见到他时,表情居然像见到鬼一样,连一句少爷都喊不好,问完好就急忙跑掉。   宣青尘心中深觉不对劲,快步走进自己的院落。这个院落一如既往的冷清,他先是眉头一皱,质疑着究竟有没有派人照顾南净雪,接着他推门而入,看到床上空空如也,转头又看到南净雪的梳妆台上,那支传家的玉簪好端端地摆着,这是她一向最珍惜的东西,除了睡觉之外从不离身……想到这里,宣青尘觉得一股凉意由脚底窜到头顶,一股怒火及恐惧同时袭来。   他收起玉簪冲出院落,直奔向大厅,他知道现在能给他一个解释的,只有负责府中内务的姬冰了!   一来到厅外,他便听到姬冰正很严厉地指责下人,接着他步入正厅,赫然与姬冰及宣威打了照面,这对夫妻显然相当意外会在这时候见到宣青尘,姬冰正在骂人的话也戛然而止。   「净雪呢?」宣青尘沉声直入正题。   姬冰与宣威对视一眼,接着她挥手遣散厅里的奴仆,才故作镇静地说道:「南净雪已被休离宣府,自行离去了。」   「休离宣府?!是谁的主意?我不在谁敢休离净雪!」宣青尘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和长辈说话了。   「是我和老爷的主意。」姬冰深知宣青尘孝顺,只要把宣威推出去,谅宣青尘也不敢对她太过分。「南净雪未替我们宣家生下子嗣,又得罪生意伙伴、放纵奴仆强占分例、对夫婿不敬,甚至殴打贵客,这五大罪状,足以让我们宣府将她休了。我没有对她施以鞭刑,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胡言乱语,欲加之罪!」宣青尘混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瞪视着姬冰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我这一年来与净雪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每被府里大小事务绊住,如何能有子嗣?!更不用说得罪生意伙伴的是我,净雪只是被害者;放纵奴仆一事已证明是诬陷;对夫婿不敬,我都不在意了你们啰唆什么?至于殴打贵客……」   如果可以,他的目光已经能杀死姬冰。「你们认为净雪打得过姬秀月?明明姬秀月被我逐出府,就是因为她对净雪动手!」   这一刻,宣青尘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他以为把府里的内务交给姬冰,让南净雪不要去争,姬冰就会善待南净雪,也会让宣威知道南净雪的善良,然而他这么做,结果却让南净雪在宣家大院受尽欺负,最后甚至被罗织罪名休离。   他娶她,压根是害了她,他想让她过好日子,却几乎是在造孽!   姬冰被他的气势压着,忍不住退了一步,来到宣威身后,宣威虽然也觉得这事不太妥,但从一开始成亲时的父子争端,及之后长久以来姬冰在他耳边吹枕头风,南净雪的形象早就差到极点,如今儿子又因南净雪的事对长辈发怒,在一向注重规矩的宣威眼中看来,成何体统。   「青尘,注意你的态度,依家规我可以处罚你——」宣威厉声警告着他,却被几乎失去理智的宣青尘打断。   他冷着脸上前,直视着自己一向尊敬的父亲。「家规家规家规!这个府里除了会拿家规来压人,还会什么?为了府中的秩序与和谐、为了净雪能得到你们的认同,我恪遵家规,也要净雪深居简出,甚至完全不插手府中内务,多次和爹与姨娘妥协,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他说到最后,愤恨地直指着姬冰,「就是放任这个女人在府中兴风作浪,排除异己!爹你难道不知道府里的下人全都是她的心腹,甚至姬秀月也是她特意安排,觊觎着宣家少奶奶的位置,以后我们宣家就掌握在姓姬的手里,你愿意让这种城府深沉的女人得逞?」   姬冰退了一大步,脸色忽青忽白,她似乎有些错估形势,因为宣青尘平时那么听话,对她的决定少有违逆,她便以为他很好拿捏,只要宣威挡在前面,什么事都能叫他妥协。   然而她这才反应过来,宣青尘必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否则他凭什么年纪轻轻就扛起了宣家粮行,而且他在南净雪新妇奉茶的那天,略施手段就把她对南净雪的打压给扳了回来,她怎么就忘了他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角色。   然而在宣威面前,她不能示弱,尤其宣青尘对她的指控,她一项都不能认。于是她沉住气,脸色难看地反驳。「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宣家好!那南净雪不仅不能生,还是个扫把星,一点帮夫运都没有,连婢女都以下犯上,被赶了出去,但秀月不一样,她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又是名闻遐迩的才女,人脉通达,像这次春喜酒楼的生意,不就是她介绍的吗?」   宣青尘冷峻的表情没有变化,姬冰那故作好意的神情和语气,更让他作呕。   「净雪不争,不代表她不好,她只是善良、宽厚,或许不够精明,但那就是她可贵的地方。宣家大院已经太多城府在里头,不需要多她一个。至于姬秀月,未过门就阴谋诡计百出,要陷害现任的少奶奶,如此蛇蝎般的女人,只会害了我们宣家。」   「你胡说!」姬冰再沉不住气,气得发抖,索性转身向宣威哭诉道:「老爷!妾身辛辛苦苦操持内务,为这个家劳心劳力,你看换来的是什么!青尘居然对我大呼小叫,还说我兴风作浪,我、我不如去死好了……」说完,她当真一头要撞向柱子。   宣威连忙拦住她,对着宣青尘怒喝道:「孽子!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忤逆长上,破坏我宣家的规矩吗?快向你姨娘道歉!」   宣青尘面色更加阴沉,他终于体会到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被逼着要认错,那种多么不甘心及令人愤怒的感觉,但他却曾经以此压迫南净雪,还不只一次,直到事情发生在他自身身上,他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该死。   就是看见他与南净雪吵架,下人们才会不把南净雪放在眼里,姬冰更肆无忌惮的迫害南净雪,所以逼走南净雪的人除了姬冰,他也一样责无旁贷!   「我不认错。」末了,他选择了和南净雪一样的回答。   「你敢不认错!忤逆长辈在我们宣家是重罪,你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宣威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战了,更是火大,一时之间口不择言地道:「我告诉你,你能有今日,穿着华服、住着豪宅,不愁吃不愁穿,人人称你一称宣少主,是因为你是宣家少爷,这一切都是宣家给你的,如果少了宣家少爷这个光环,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宣青尘听得脸色大变,心头犹如被重击。他这几年如此辛苦地工作,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后来他也确实取得了前人未有过的成绩,让宣家粮行成为皇室特许粮行,甚至拉拢的客户遍布天下,宣家粮行的生意版图是以前的好几倍。这一切在父亲眼中,却只是沾了宣家的光?   他不由得冷笑起来,这已经不是瞧不起他,而是完全无视他的贡献。如果这样,他留在这个家中,扞卫的是什么?努力的又是什么?做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偌大的宣家大院,只有南净雪认同他、仰慕他,把他当成她的天,如今他们连他与她厮守的愿望都要剥夺,他究竟还要妥协到什么地步?   他也该为了自己而活了。   于是,宣青尘恢复了冷静,目光淡漠地看向了宣威及姬冰。「告诉你们,我并不希罕当什么宣府少爷,这个位置在我看来完全没价值,你们尽管收回去。从今天起,我宣青尘与宣家断绝关系,我的亲人,只有妻子南净雪一人!」   宣青尘一怒之下离开了宣家大院,他今日才领悟,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骨子里竟是如此残酷冷血,只有利益没有亲情,而他一向景仰的父亲,也被一个女人玩弄于手掌心中,变得不明是非,愚昧昏庸。   离开宣家,他没有一丝留恋,即使这等于放弃了所有他在宣家粮行努力的一切,他也不在乎,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了,遑论那些虚名。   只不过,走在京城的大街上,一眼望去人海茫茫,他要到哪里去找南净雪?她的至亲都已亡故,虽然还剩大伯一家,却也早就搬离京城不知所踪,而且从以前大伯一家苛待南净雪的情形来看,她应该不可能回到那个犹如地狱的地方。   想到这里,宣青尘自嘲地一撇唇。对南净雪而言,宣家大院又何尝不是地狱,与她大伯家相比,只是第十八层与第十七层的差别而已,而且这个地狱,还是他亲手将她推进的。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宣青尘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方才姬冰似乎提到杏儿被宣府赶了出去。南净雪与杏儿情同姊妹,遇此绝境,她会不会去投靠杏儿?就算没有,杏儿那里说不定会有南净雪的线索。   有了目的地,宣青尘大步地往花街走去。他不只一次听南净雪提起杏儿穷困的童年,当初会收杏儿做婢,也是南净雪一时心软,在宣府征收奴仆时,亲自点了杏儿,所以要找到杏儿的居处,对宣青尘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终于来到这个肮脏混乱的区域。这一块地方宣青尘很少来,里头龙蛇杂处、喧嚣污秽的景象,还有那扑鼻而来地各种令人不舒服的异味,令他眉头深皱。不过他毫不考虑地踏入,不管自己多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也不理四周投射来的目光有多么不善。   进到了花街深处,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民居,宣青尘望着远处一间破落的道观,心头一动正要前去,却听到距离他约一条巷子远的一栋简陋房子里,传来尖叫及哭闹声。   这样的声音在这里很正常,但里头一道熟悉的声线,令他脸色大变,加快脚步冲到了破房子前,大脚一踹便破门而入。   映入他眼帘的景象,让他的怒气一下子飙升,双目也瞪得血丝都出来了。   在这栋破房子中,几名大汉抓着苦苦挣扎的南净雪,她脸色惨白,涕泪纵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整个人倒在地上却仍抓着柱子不放手,背上未好的伤渗出了血,拖得地上一片怵目的血迹。杏儿同样是一身伤,却早已无力反抗的倒在一边。   而指使那些大汉行凶抢人的主谋,宣青尘也认识,便是那觊觎他妻子美色的王霸天!   他看得目赀尽裂,二话不说上前一脚踢开那几名掳人的大汉。他虽然武功平平,但也拜过名师,要对付一些宵小根本易如反掌。   接着他无暇理会王霸天的反应,连忙俯下身,想要扶起哭得混身抽搐的南净雪。「净雪,我来救你了!」   想不到,南净雪一见到他,并没有一副死里逃生的喜色,反而更加惊恐,双手双脚对着他伸过来的手一直踢打,脸上满是恐惧与慌张,尖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是坏人、是坏人……」   宣青尘心一沉,只当她是惊吓过度,一下子没有认出他来,便极力温声安抚道:「别怕,净雪,是我啊,我来救你了。」   「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啊——你们都是坏人,要害死我……呜呜呜,我不要在这里,好多好多坏人……」   眼看她哭得快崩溃,背上的血因挣扎越流越多,他即便心疼,也只能收手。   「好、好,我不碰你,你别动,别再弄伤自己。」   他微微起身,刻意与南净雪保持一点距离,因为他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传来对他的排斥及厌恶,而会有这种结果,都是一个人造成的。深吸了口气后,他转身面对王霸天,脸色已是一片冷凝。   「王霸天,我跟你说过不许碰我的妻子,想不到你竟胆大包天追到京城来,看来你是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了。」他语如寒冰!。   王霸天忌惮地一皱眉,但没就此退缩,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说道:「是你们宣家派人来通知我南净雪已被你们宣家休离,宣家要把她送给我,重新与我满来客栈缔结生意关系,我才过来的!」   他越说,越是咬牙切齿。「我中午过来接人,他们居然告诉我南净雪早在半夜就逃跑了。幸好我在京城也有些人脉,他们告诉我南净雪可能躲在花街,还累得我亲自带人来找,我没和你们宣家算帐已经不错了!」   「没有人休离南净雪,她永远是我的妻子,不管谁碰她,我都会让他失去一切,死得很难看。」宣青尘一听之下,心忖这一切一定又是姬冰的阴谋;对姬冰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当然更不介意让她再添点麻烦。「你这头蠢猪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吗,宣家家主的姨娘姬冰不喜我妻子已久,她便是要鼓动你来抢人,以净雪的个性,被你得逞只有死路一条,然后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把她的侄女带入宣家,做宣家新的女主人,而你则会遭受我无止境的报复。」   话声至此,别说王霸天脸色发青,宣青尘自己都流了一身冷汗,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晚来一步,南净雪将会遭受什么毒手。于是他看向王霸天的目光,更是冷冽了几分。   「宣少主,既然这一切都是误会,我看此事不如就此作罢……」王霸天一阵心虚,其实姬冰只是通知人跑了,是他自己不依不饶的一定要得到南净雪,才会有今日花街这一幕。   宣青尘却不会让他这么好过,冷冷地笑了起来。「侮辱了我的妻子,你认为我有可能这么容易放过你?王霸天,接下来你将会遭受宣家粮行无穷无尽的抵制,你应该要相信我在粮商之中的影响力,往后不会再有人供应米粮给你,你王家的满来客栈就等着关门吧!」   王霸天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不过他行事一向嚣张惯了,面对这样打脸似的威胁,他就算心有顾忌,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反而色厉内荏地道:「宣青尘,你敢!你就不怕我临死反扑,你们宣家粮行也得元气大伤。」   「你可以试试,总之,你再不回去好好准备,只会加速你满来客栈倒闭的时间。」宣青尘脸不红气不喘,一句话就像判了王霸天死刑。   眼下还没有人知道他已脱离宣家,他只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去商会宣扬抵制满来客栈的事,对王霸天而言就是排山倒海袭来的压力。而他一直激王霸天,也是要利用王霸天对付宣家,让他们狗咬狗。在他临走之前,留下这一手麻烦,对他而言可是解不了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愤怒。   王霸天果然怕了,重重地冷哼一声,便带着自己的人匆匆离开破屋子。   宣青尘松了口气,连忙转身查看南净雪的状况。   她背抵着柱子,混身的虚弱与污垢,看着他的表情却是提防警惕,他甚至在她清澈的眸子中,看到了满满的陌生。   陌生?为什么?她当真怨他恨他到了宁可不相识的地步吗?   宣青尘顿时心痛如绞,她不必说话,光是这一记眼神,就能造成比真正砍他一刀还大的伤害,但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他的疏忽与放纵,害她被宣府欺负,才造成今日差点无法挽回的结果,所以他并没有不满她的反应,反而更加温柔,更加轻声细语地道:「净雪,过来让我看看好吗?」   「你是谁?」南净雪说出的话,让他脑袋一片空白,她甚至爬到了柱子的另一侧,像只胆怯的小老鼠般只露出两颗眼睛看他。「我知道你是坏人,我讨厌你,你走开!」   她的话无疑对他已然痛不欲生的心又重击了几拳,一向事事智珠在握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无能为力的时候。「净雪,你怎么了,我是青尘啊!你仔细看看,难道你真的吓傻了……」   「没用的……少爷,少奶奶她不认识你了……」一旁的杏儿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的伤比南净雪还重,但南净雪眼下的状况,却比她更糟。会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令她又气又怜,她认为有必要让宣青尘知道。   只见她声如蚊蚋地道:「昨天晚上我听到宣家有逃奴的消息,那找人的队伍还往这一带一直靠近,我就在猜是不是少奶奶……因为我曾告诉少奶奶我自小玩躲猫猫的地方,就是附近破败的道观……我碰运气去找,果然看到少奶奶带伤躲到了我家附近的道观之中……」   她倒吸了口气,背上的伤让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但她坚持住精神,努力要把话说完。「在我看到少奶奶时,她手上拿着一块摊开的布,人却昏迷不醒……我知道她服药了……就是那颗在奇山县、一个奇怪老道给少奶奶的忘忧丹……」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都红了,方才半死不活被扔在一旁她都没哭,但想到南净雪悲惨的遭遇,她却哭了。「少爷!少奶奶一定是想忘掉一切,甚至是想自杀,才会吃药的啊……宣家那样的逼迫欺负于她,少爷你却没有来救她,让她陷入绝境,所以我把少奶奶救回家……   「可她清醒之后,居然不认识我了,整个人痴痴傻傻,有如孩童一样……我问了她好多问题,试着提醒她往事,但她只要听到宣家的事,就会大哭大闹,逃避反抗……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王霸天就突然带人闯进来……后面就是少爷你看到那样了……」   杏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恳求似的看着宣青尘。「少爷,求求你一定要救少奶奶,不要嫌弃她现在的样子,也不要再让她受欺负了……」   说完,她终于不支地昏了过去。   而南净雪见宣青尘久久没有动作,以为自己安全了,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玩着自己满地的血迹,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表情天真无邪,但行为却令人心碎。   宣青尘心痛地闭上眼,几乎不忍卒睹。究竟是多大的痛苦、多深的绝望,才让她宁可忘却一切,服下那颗来历不明的药丸?她变得痴痴傻傻,状似幼儿,却对他拒之如鬼怪,是否他在她的心中,也是那些害她的人?   他此生的挚爱就这样被摧毁了,他所有的爱情、所有的怜惜、所有的不甘,即使全倾倒在她身上,如今的她,又能懂吗?杏儿叫他不要嫌弃南净雪,他倒是想叫南净雪不要讨厌他,是他负她今生,欠她良多啊!   宣青尘痴痴地望着她,目光又是复杂,又是难过,更有着深深的压抑。他多想紧紧的拥抱她,告诉她从今以后他会好好保护她,绝对不会让旧事重演,可是只要他有什么动静,她就如受惊的小猫一般,惊恐提防地看着他。   他只能强掩心痛,逸出一个温和却哀凄的微笑,轻声道:「净雪,你不是想看雪吗,我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第五章   宣家粮行在京城独大,所以宣青尘并不想留在京城里,他买了一辆马车,欲将南净雪带离京城。   他并没有成功说服南净雪,后者仍视他如洪水猛兽,还是杏儿好说歹说,才把如今心智只有六、七岁的南净雪骗上马车,在隔日清晨带了足够的药及食物,低调地出京。   临走前,宣青尘不忘去一趟商会,埋下满来客栈与宣家粮行斗争的种子。即使事后大伙儿都知道宣青尘已脱离了宣家,两家可能也已经闹得眼红,无法松手了。   一路上,南净雪都警惕地坐在离宣青尘最远的地方,逼得他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车厢外,与车夫并坐。幸亏有杏儿不时安抚,她才没一直哭闹,不过杏儿自己也有伤要养,这一路可说是让他劳心劳力,比他平时出远门做生意还要累一百倍。   但是他无怨无悔,因为这个情况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的轻忽与自以为是,让南净雪从最爱他成了最怕他,却让他更能摸清楚自己的心——无论她成了什么样子,这辈子,他要定她了。   马车北行将近一个月,之后进入了一个名叫富田的小农村。村子里约莫三十几户人家,错落在田野溪流之间,依山傍水,炊烟袅袅,风光绝美,让南净雪在提防之余,也忍不住把头凑出马车外赏景。最后,马车在一处小院子外停下,宣青尘才协助杏儿下车,南净雪便自个儿跳了下来,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在院子里探索,一派兴奋又好奇。   宣青尘微微一笑,看来他这步棋走对了。这里是他乳母的老家,小时候乳母还曾带他来玩,并承诺他随时可以过来。后来乳母过世,这间小房子也因此尘封了数年,当他决定要带南净雪离开京城那个纷扰的地方时,就想到了这个纯朴的小农村。   果然,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甚至玩起了邻家养的鸡,也惹得隔壁小黄狗汪汪叫个不停,几户邻人都好奇地跑出门看这户久没人住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连忙走向她,想制止她顽皮的举动,想不到她一察觉到他靠近,就立刻尖叫起来,连退了好几步,口里辽大叫着。「坏人,你不要过来,坏人走开!」   这下附近邻居的目光全质疑地落在了宣青尘的身上,弄得他尴尬非常,幸好杏儿善解人意,连忙将南净雪骗到屋子里,他才跟了进去,想先稍微整理一下环境。   然而南净雪一见到他进来,便突然放声哭叫起来。「坏人进来了,坏人快点出去!哇哇哇……我不要在这里,坏人好可怕……」   她不叫则已,这么一叫,原本在外头观望的邻居们,突然都涌进了房子里,一脸不善地瞪着宣青尘。   「你是谁?到刘婆婆的房子里做什么?」先说话的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陈伯,方才南净雪逗的鸡和狗,就是他家养的。   「难道你诱拐了人家的女娃儿?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不要尽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对门的黄大婶也皱眉看着宣青尘,疑惑这年轻人相貌堂堂,怎么会做这种缺德事。   之后一对年约二十来岁的双胞胎兄弟张龙、张虎也跳了出来,直接指着宣青尘威吓道:「哼!让我们把这个陌生人抓起来,免得他祸害了别人家的女儿……」   「各位冷静点,我是宣青尘,宣家的少爷,刘婆婆十几年前还带我来过,不知你们是否记得?」宣青尘无奈地连忙解释,皱眉看了看这几人,动用他过人的记忆力回想着。「我记得你,你是陈伯、你是黄大婶,至于你们两个兄弟,不就是张龙、张虎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稻草球的。」   「啊!我想起来了,,宣家的少爷……」陈伯一脸恍然大悟,不过这惊讶只有一瞬,脸色马上又变得不悦。「就算是宣家的少爷,你也不能强抢民女啊。」   「唉,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净雪不是我诱拐来的,她是我的妻子。」宣青尘叹了口气,村民们似乎认出了他,他终于能好好说明。「因为一些变故,净雪伤了脑子,所以她的表现才会像个六、七岁的孩子,我带她来这里,就是想离开京城,让她在这片好山好水中疗养,并非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是吗……」黄大婶仍是怀疑,不过这年轻人她越看越眼熟。「好像是,你好像真的是宣少爷,长相跟小时候一个味道。这……是叫净雪吧?生得白白净净、水灵灵的,好一个标致的娃儿,怎么脑子就傻了呢?真可惜……」   这番话,果然引起旁观的村民们的侧目。确实,一个好好的人脑子坏了,很容易被人笑是傻子或是呆子,甚至会引起众人的歧视或抵制。   「少爷……」杏儿看气氛有些古怪,不由担心他们会说出一些嫌弃南净雪的话,对她造成二度伤害。毕竟她会变成这样,是无奈绝望之下的举动造成的,但这又无法与他人解释,而她虽然心智幼稚,可是别人批评她,她还是听得懂的,届时她那孩儿般的心性,反而更难安慰。   宣青尘见众人表情复杂地直打量着南净雪,也有相同的担忧,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来提醒这些邻居,防止他们伤害到她时,黄大婶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率先开口。   「来来来,大婶给你糖吃,别怕别怕!」黄大婶由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糖,家里有小孙子的总是会备着的。   南净雪看到糖果然眼睛一亮,像只小狗般窜了过来,喜孜孜地接过糖。   黄大婶心里一酸,摸着南净雪柔顺的发,心疼地说道:「多乖的娃儿啊,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大婶一定会疼你的!」   一旁的陈伯也不甘示弱,同样走了过来,对着南净雪道:「呵呵呵,以后想和狗儿玩、和鸡仔玩,都来陈伯家。」   她眼儿闪亮亮地点头,绽开了如花朵般美丽的笑容。   张龙、张虎兄弟哪里看过这么漂亮的姑娘,都差点把眼儿看凸了,不过他们的目光只有欣赏与喜欢,而没有下流与轻佻,见到南净雪欢喜,也连忙跳出来拍胸脯保证道:「净雪妹妹好好住下来,在村子里只要有人欺负你,告诉我们两兄弟,我们一定帮你打回去!」   南净雪偏着头还不太懂,黄大婶已经两记拳头砸在两兄弟头顶上。「打个头!这整个富田村也只有你们两兄弟会欺负人!」   一屋子人因此笑了起来,方才尴尬的气氛消失无踪。   宣青尘看着这些友善的邻居,心中十分动容。这才是真正的净土,才是真正的人性,在宣家大院看多了那些勾心斗角与阴谋陷害,再回头看看富田村村民的美好善良,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清爽感,好像那些阴暗、那些恶梦,都被这方山水人文给洗涤了去。   南净雪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大家呵呵笑,放了一颗糖在口里,甜得她眼儿都眯了。   宣青尘不动声色地靠近她,温言问道:「净雪,喜欢吃糖吗?」   南净雪没察觉他的接近,用力地点着头。「喜欢、喜欢!」   杏儿笑着补充道:「少奶奶一向喜欢甜食,只是以前在宣家大院里吃不到,所以少奶奶现在一定很高兴能吃到糖。」   宣青尘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以前觉得遵守家规可正风气,现在只觉得那简直是一重又一重不合理的枷锁。不过很快地他又恢复过来,对着南净雪笑道:「净雪喜欢吃糖,那我以后都买给你吃好不好?」   「好好好,我要吃糖……」她答应得很爽快,终于抬头看是谁这么好要买糖给她吃,然而一看见宣青尘那张俊脸,她的笑容马上垮了下来,跳离他三大步的距离,还一边大声嚷嚷着坏人,一边用手里的东西扔他。   一下子,几颗糖果飞到宣青尘身上,他顺手接住,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黯然。果然要她接受他,还有一段好长的路要走。   她这才发现自己拿来丢坏人的居然是好吃的糖,一下子急了起来,秀美的脸蛋儿皱得像小笼包似的。她怕他,却又舍不得那些糖,突然间她鼓起勇气,想吃糖的欲望战胜恐惧,居然一股脑儿地冲向他,一把抢走他手上的糖果,接着转头又躲到了杏儿身后,探头探脑地偷觑他。   他不禁苦笑起来,其余黄大婶等人见到了南净雪的反应,也不由纳闷摇头,看向宣青尘的目光更带了丝狐疑。然而南净雪可不会替宣青尘解释什么,所以村民们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哭笑不得,百口莫辩。   「宣少爷,这娃儿真是你媳妇,怎么她这么怕你?」   「你可别骗咱们啊!净雪娃儿如果是你拐来的,赶快还给人家吧,说不定她父母正急着呢!」   「宣少爷,虽然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球,不过净雪妹妹若真是你骗来的,我们可要帮她出气喔!」   由于杏儿仍带着伤,而且只有她能安抚住像孩童似的南净雪,所以从小到大都是个大少爷的宣青尘,只好自己动手清理环境。   唯有自己真正做了,才知道这些事情没有想象中简单,比如擦一张桌子,若只是用湿布抹一抹,那么灰尘反而会附着在上头;用干布擦,那陈年的尘垢根本去不掉,所以得先湿擦再干擦,这样反复几次,一张旧桌子才被清理干净。   又如扫地这桩事,宣青尘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明白拿扫把比拿刀还难。每当他将地上的尘土扫在一起,风一吹又四处飞散,而且好像不管怎么扫,这屋子里还是那么脏,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干净那么一点点。   乳母刘婆婆的这间小房子,除了外头有一个大院落,屋里只有一个小厅及两个房间,原本应当是他与南净雪夫妻一房,杏儿独居一房,但考量到南净雪如今避他唯恐不及,他只好让两女同居一室,自己则独居一房。   然而对于一个从来没做过任何杂务家事的宣青尘来说,清理整间小房子简直比他以前不眠不休工作好几天还累,最后他只能草草了事,唯独南净雪的房间,他特别费劲地打扫了一番,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终于明白以前宣府的下人有多辛苦,姬冰要求的可是一尘不染,否则动辄打骂鞭刑,为什么他以前从来没有察觉?这样苛待下人的家风,真的值得维持、值得延续?   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他转头来到小厅里,却看到厅里的两女殷殷期盼地望着他,杏儿欲言又止,南净雪则是在偷觑他几眼之后,连忙转开视线,又躲到了杏儿背后,但当视线又回到他身上时,那目光中泄露出几许迟疑的渴望,好像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东西。   宣青尘正想问杏儿,抬头一看,天竟已半黑了,这才恍然自语道:「都这么晚了,我们居然还没吃东西!杏儿,你去买一些——」转念一想,南净雪现在根本不能没有杏儿,他才苦笑改口。「我自己去买些食物回来好了。」   杏儿脸色一喜,连忙拉了拉南净雪的衣袖。「少奶奶,我们有东西吃了!」   南净雪的苦瓜脸也顿时笑了开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直嚷着,「我要吃东西,肚子饿!」   宣青尘看得好笑,不由摇了摇头,伸手往怀里一掏,就要拿出钱囊,但掏了一阵子,又摸摸袖袋,之后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我们没有钱了……」宣青尘这才想起来,他离开宣家时根本没整理行囊,这一路上买马车又添购干粮及药品,再加上沿途的花费,根本没有余钱剩下来。   南净雪还不懂怎么回事,但杏儿的表情却先难过了起来。「少奶奶,我们又没有东西吃了,你忍耐一下。」   原本满心期待的南净雪一听,笑脸马上转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要吃东西,我肚子饿……」同样一句话说出来,却变得可怜兮兮,大有天地为之同悲的态势,让宣青尘都觉得自己不让她吃东西,简直丧心病狂、猪狗不如。   当下,宣青尘有了决定,为了生活,为了让南净雪过得无忧无虑,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你们等我一下。」说完,他推门而出。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令杏儿意外的是,他并不是买了食物回来,而是拎着一小袋米,似乎是跟隔壁邻居借的。   以前在宣家大院,少爷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下人的事,杏儿明白他真的很疼爱南净雪,正要上前接过米要去煮粥,宣青尘却摇了摇头。   「我来煮吧!」他略带遗憾地望了一眼兀自玩得正开心的南净雪。「她……和我独处随时会失控的。」   杏儿默然退下,但目光中的同情之意却不加掩饰。   宣青尘在心里暗自一叹,他会有今天还不是自找的,完全失去少爷的光环,洒扫煮饭都要自己来,但他绝不后悔今日的选择,因为他已知道自己人生中想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到了厨房,虽然没有亲自煮过,但身为粮行少主,名厨的身手也看过不少,宣青尘估摸着依样画葫芦,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生火、煮水、淘米……做好一连串工作,看锅子好像煮得差不多了,他便端起锅子,来到了桌前。   两女一看到食物,很快的扑到桌旁,但却闻到食物传来的古怪气味,齐齐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南净雪压根不给面子,直接捏着鼻子皱着小脸道:「好臭喔!」   宣青尘脸色一僵,他忙了好一阵子煮好的粥,居然一上桌便被批评,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他是纡尊降贵下厨的大少爷,一股火就要冒起,但是这话是南净雪说的,他不可能对她生气,只得按捺住性子,柔和地说:「第一次煮,卖相不太好,不过口味应该还可以。」   他先添了一碗给杏儿,让她喂南净雪,杏儿舀起一匙稀粥,吹凉了放到南净雪嘴边,像骗小孩似的哄道:「少奶奶,吃饭啰!吃了肚子就不饿了。」   南净雪柳眉大皱,苦恼地看着粥,但最后还是熬不过咕咕叫的肚子,张口把粥吃了下去。   宣青尘正松了一口气,想不到南净雪脸色一变,大喊了一声好难吃,转头就把粥全吐了出来,恰好站得不远的宣青尘便被她喷了满身。他何曾受过这种待遇,脸色一沉,南净雪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事,尖叫一声又躲到了杏儿的身后,瑟瑟发抖。   杏儿见少爷好像快翻脸了,急忙安抚她。「乖,少奶奶乖一点,少爷没有生你的气。来,我们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就好吃了。」   南净雪虽然心智单纯,却也没有那么好骗,何况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我不要吃!这是什么,好难吃、好难吃!我不要再吃一口。」   见杏儿的汤匙一直伸过来,南净雪感受到了一丝被强迫的意味,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讨厌这种感觉,更剧烈地反抗起来,甚至不顾一切地推了杏儿的手一把。   杏儿一个没拿好,整碗粥倒在地上,碗也摔破了。   南净雪见状,抱起头缩到了一旁,眼眶一红便大哭起来。「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要吃……呜呜呜,好难吃,我不要吃……」   杏儿一时不知所措,只能急急抬头对着宣青尘道:「少爷,少奶奶不是故意的,她不懂,那粥……是我打翻的……」   宣青尘沉着一张脸,却没有如杏儿所想开口责骂任何人,只是走到了那锅粥旁边,舀了一点放到口里吃吃看。   粥入口的当下,他自己都忍不住皱眉。粥没什么味道也就罢了,他煮得不够熟,口感奇怪,还带着丝丝焦味,于是他不发一语地把粥又端回了厨房里,没有再看两女一眼。   他一走,南净雪的哭声也停了下来,只是提防地看着厨房的方向。   杏儿摇了摇头,去扶起她的同时,忍不住劝道:「少奶奶,少爷其实对你很好,你不必这么怕他。」   南净雪咬了咬下唇,幽幽地道:「他是坏人……」   「少奶奶,坏人是怎么样的?」杏儿很有耐性地问。   「坏人……」南净雪想象了一下,美眸里露出些许惊恐,脑子里一直有些不明的黑暗影子闪烁,在做着可怕的事。「坏人会骂我、会打我,还会叫我滚出去……」   杏儿叹了口气,她猜测南净雪虽然吃下了忘忧丹,但脑海里恐怕还残留着一些不好的回忆。她只能继续引导着。「所以少爷不是坏人啊!他没有打你、没有骂你,更没有赶你走。相反的,坏人会煮饭给你吃吗?会找房子给你住吗?会带你来这里和小狗小鸡玩吗?少奶奶,你那么怕少爷,根本没有道理。」   南净雪听得一脸茫然,似懂非懂,杏儿也只能为之怅然。   这时候,宣青尘突然又走进了小厅,衣服已清理干净,手里仍然是那锅粥,他将粥放在了桌上,表情已恢复平和。「杏儿,再试试看,净雪应该会喜欢的。」   确实,方才在粥被打翻的那一瞬间,他真有了火气,但很快地,他想到了南净雪会变得如此,一切都因他而起,他应该用更大的耐心包容她。何况他煮的粥确实难吃,她不过说了一句实话就怕成这样,足见以前在宣府她被欺压得多惨,不管多大的委屈与亏待都从不抱怨,从成亲到她被赶出宣府,他没有听她说过一句她在宣府过得不好,有的都是她如何快乐的过每一天。   或许很大部分是她乐观的天性,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她善良的、报喜不报忧的态度,因为她不想造成他的困扰。   杏儿看出了宣青尘是真的没有生气,对南净雪更是加倍的温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不懂他的粥有什么改变,不过仍然听话地又盛了一碗,对着南净雪道:「少奶奶,来,吃粥,这一次很好吃喔!」   南净雪摇了摇头,但杏儿不屈不挠地诱哄着她,宣青尘也不靠近,只用着温和的目光包容着她的任性。终于,杏儿说动了南净雪,后者挪近了一点点,脖子伸得老长,用口轻轻啜了一点稀粥。   她咂巴了下嘴,杏儿不由紧张了起来,而宣青尘虽然表面不显,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生怕南净雪觉得难吃,把整锅粥给翻了。   想不到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居然端过杏儿手上的粥,自个儿吃了起来,在吃的同时,还偷偷看了宣青尘几眼,不过倒是没有再躲到杏儿身后。   杏儿好奇地探向了粥,在宣青尘的同意下,也舀了一碗兀自吃起来,岂料粥一入口,强烈的违和感令她差点没像南净雪一样吐出来。   「少爷……怎么会是这个味道?」杏儿一脸欲哭无泪。   宣青尘只是看着南净雪埋头猛吃,温柔地笑了笑。「净雪喜欢吃甜食,不是吗?」   隔日,宣青尘去隔壁大镇上典当了自己身上的华服,也把马车卖掉,买了一些上好的种子及农猎工具回来。   从今以后,他要忘了自己是宣家的大少爷,只当自己是和妻子在这小农村生活的一个平民,所有曾经的高高在上、曾经的富贵荣华,都要从他的生命里拔去。   他要真正的靠自己,去养活自己的家。   于是,宣青尘穿上了布衣,和隔壁的陈伯讨教着如何养鸡鸭,向黄大婶询问如何烹饪,又和张龙、张虎学习如何下田,生活陡然丰富起来。   刘婆婆的田地其实就在后门不远处,荒废了许久。宣青尘靠着邻里青壮的帮忙,倒也将田地整理得有模有样,种下了种子,等待来年收成。   同一时间,他也在后门的小坡上围了一块地方,挖了水塘放养鸡鸭群,还种了些果树,此时杏儿与南净雪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杏儿自然是勤奋地帮忙喂鸡喂鸭,南净雪则是成天在自家的鸡圈及田地里跑来跑去玩耍,弄得脏兮兮的,却从来没有人骂她,也不会有人责怪她,顶多比较危险的地方会阻止她去。   当然,她仍是防着宣青尘,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她比较不会像一开始那样草木皆兵,有时候还会好奇地偷偷观察他在做什么。他也不心急,至少情况是往好的方向走,她不再那么排斥他了,只要保持距离,甚至她可以接受与他共处一室。   而且,他也越来越能抓住这个心智单纯的小妻子的一些习性,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引起她的注意,而且逗弄她之后她那可爱的反应,总让他乐此不疲,觉得又和她接近了一步。   便如此时,宣青尘拎着一个篮子,从容地跨进鸡圈,里头有一座茅草搭成的鸡舍,当他走进鸡舍时,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看到一抹纤影嗖地一声也冲进了鸡圈,躲在水塘的树干后,不过她引起那些鸡四处乱叫的大动静,却让他莞尔。   知道她在鸡舍外偷偷地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进了鸡舍后,突然惊讶地叫道:「唉呀!怎么鸡蛋都孵成小鸡仔了?」   在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树后面那个丫头果然忍不住了,很快地转移阵地到了鸡舍外,小脑袋偷偷地由门口往里瞧。   看到那些混身毛茸茸的黄色小东西,南净雪双眼都发亮了,只是碍于那个坏人挡在那里,让她不敢上前去看个清楚。   「这么多只小鸡,可要好好护着,免得被冷死了,我得找个人帮我捉……」宣青尘假装自言自语地说着。   鸡舍外的南净雪早就沉不住气了,一听到小鸡会冷死,一时也顾不得怕他,连忙冲进来叫道:「我来捉、我来捉,小鸡不可以冷死!」   然而在她嚷嚷的同时,鸡舍里不管大鸡小鸡都被惊动了,像炸了锅似的飞逃出来,他也没料到这一幕,迅雷不及掩耳地用身体护着她,不让那些惊慌窜逃的鸡伤到了她。   南净雪吓得尖叫,抱头缩成一团。她常在鸡圈里逗鸡玩,所以那些公鸡母鸡若是生起气来,她也知道有多可怕,何况是十数只鸡一起发疯,她早就忘了自己身旁是个「坏人」,直躲在他怀里瑟瑟发着抖。   一会儿,鸡全跑了出去,鸡舍里恢复平静,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抬起头,便与宣青尘深邃的眼对个正着。   她被他眼中的某种柔情深深吸引住,这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一时间居然呆楞了好一会儿。   「你没事吧?」宣青尘柔声问。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好像在保护她?刚才那么多鸡跑出去,那他身上不就被啄得满身伤痕?   虽然心智与以前不同,但她的善良仍没有变,眸子怯怯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看到他头发乱七八糟,插了几根鸡毛,手臂上还有一些被抓出的血痕,她不由倒抽了口气。   他难得与她如此亲近,自然不会让一些恐怖的画面伤害眼下的美好。于是他不着痕迹地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接着提起篮子交到她手上。「看,好多小鸡,很可爱对吧!」   南净雪被篮子里可爱的小鸡转移了注意力,本能地用手指轻轻地搔弄把玩。小鸡群咕咕叫骚动起来,还有只轻啄了她的玉指,她不禁轻轻笑了起来,抬头对宣青尘道:「小鸡好可爱,我要养……」   她这般娇憨,与以前和他撒娇时的样子并无二致,宣青尘动容地食指勾起,用指背把她脸上沾到的些许泥土拭去。   然而他不做这动作也罢,他突然主动碰她,她像被触动了什么机关,陡然惊叫起来,抱着篮子就往鸡舍外跑。「坏人不要摸我,你不要过来!」   宣青尘无奈地追了过去,怕她一时惊慌跌倒会伤了自己。   想不到附近听到南净雪叫声的人,全一窝蜂地冲了过来,一时间他只看到她抱着小鸡篮子,扑进杏儿的怀里,小脸绯红喘个不停,四周也同时出现了好几个邻居,陈伯、黄大婶、张龙、张虎,还有一些附近的人全围了过来。   他们看到的画面,可与两人方才所发生的事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弱女子脸色通红地由鸡舍跑了出来,还嚷着不要摸她,之后追出一个男子,衣冠不整,头上甚至还有几根鸡毛,似乎不追到女子不罢休似的……   陈伯轻轻一叹,委婉地道:「青尘,虽然我们都愿意相信净雪是你的妻子,但你也不要这样欺负她啊!」   从搬进村里的第二天开始,宣青尘便要村民们别叫他宣少爷,他来富田村,就是希望南净雪能融入这里的气氛,可不希望因为称呼而疏远了大家。村民们见他和气没架子,也乐得接受他的提议,所以现在村里有些年纪的,个个都像他的长辈。   「你这个相公是怎么做的,净雪什么事都不懂,你把她拐进鸡舍里,究竟是想干什么?」黄大婶也责怪了两句。   「是啊,你也未免太猴急了一点,现在可是大白天呢……」张龙、张虎也看不下去了,他们虽然当宣青尘是兄弟,却也当南净雪是妹子。   宣青尘努力地想解释道:「我不是——」   「啊!我的小鸡跑了!」南净雪突然尖叫起来,她篮子里的小鸡,果然一只只偷跑出来,正满鸡圈地跑。   听到她叫,那群爱护她的邻居们一时也慌了,连忙东奔西跑帮她抓鸡,一时之间可谓鸡飞狗跳,每个人都忘了他们还在质问宣青尘,而完全找不到时机辩驳的他,就这么被定罪了。   只有杏儿完全了解他的百口莫辩,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少爷你辛苦了。」   宣青尘除了苦笑还是苦笑,看来他这个自认改头换面的好丈夫,在南净雪的帮忙下,真要成了富田村第一个诱拐自己妻子的坏人了!   在富田村的日子,过得快乐又平和,村子里的人从一开始怀疑宣青尘,到后来因为南净雪不时就如兔子般受惊,大伙儿也慢慢接受宣青尘应该当真不是诱拐她。而且,宣青尘对她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一个大少爷享福的日子不过,成天下田劈柴烧饭,就为了让他的小娘子吃饱穿暖。   即便如此,南净雪还是忌惮着宣青尘,即使她心里隐然觉得这个坏人似乎对她还不错,但她就是鼓不起勇气,踏不出那一步去接近他,这也让附近邻居及负责服侍的杏儿大大摇头,却无法对无辜娇憨的她生一点气。   毕竟,那是人家两夫妻的事,做丈夫的宣青尘都没抱怨了,旁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慢慢的,天气转凉了,大伙开始穿起厚重的冬衣,几个月前种的谷子已然接近收成。由于接下来将迎接农忙,还有狩猎冬日的储粮,富田村的村民通常会挑个日子,附近邻居们带着自家的菜肴,所有人一起共享,吃得饱饱的准备接下来上山或下田干活,也庆祝今年的丰收。   通常这样的活动,都是轮流到各家吃,不过今年比较特别的是,宣青尘一家住进了刘婆婆的住处,大伙儿几乎是心有灵犀地提起应该在他那儿聚餐,反正刘婆婆的院子本来就是村里最大的,把全村的人都塞进去,剩余空间还很宽裕。或许是大家都疼爱南净雪,知她喜欢热闹,又或者村民们已经看不下去宣青尘与南净雪一追一赶的貌合神离,都想藉此撮合一下他们。   一到了傍晚,各家都带来自家的拿手好菜,陈伯带来了烧鸡;黄大婶闷了一锅猪肉炖白菜;张龙、张虎一家切了腊肉与腊肠;对街王家汉子也带着新婚妻子,捧着肉丸子来了……因为桌子不够放,张龙、张虎还率领村里的壮丁到陈伯和黄大婶家里搬了几张,并在院子里,才将菜肴满满当当地放满了十大桌。   一下看到这么多人,南净雪兴奋地冲来冲去,和一些孩子玩成一块儿,宣青尘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感慨,他与她成亲一年多,如果不是宣府那些该死的家规,让夫妻久不能聚,他们应该也有一、两个孩儿,早已能共享天伦之乐了吧。   而南净雪,也不会变得如今日这般了……   「青尘……」陈伯似乎知道他的感触,轻拍了他的肩,似是想转移他的心思。   「一起吃饭了,待我去把家里那几个兔崽子给逮过来,他们居然敢让大伙儿等他们!」   宣青尘淡淡一笑,来到了桌旁。此时一桌子人几乎坐满了,只留两个毗邻的空位,显然就是要让宣青尘和南净雪坐在一起。   南净雪与几个孩子一起被逮了回来,准备乖乖吃饭,当她左看右看,只剩下宣青尘身边一个位子时,她柳眉一皱,可怜兮兮地低叫道:「我不要坐在坏人旁边!」   杏儿连忙起身安抚她。「少奶奶,少爷不是坏人。」   她脸儿一垮,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我不要跟坏人坐!我不要跟坏人坐!」   怕她再闹下去,大家等着她也不用吃了,宣青尘虽心中黯然,却仍给了杏儿一记无妨的眼神。「没关系,随她吧。」   杏儿看了几个月,虽然心疼南净雪,却也忍不住替他出头道:「少爷,你不能太宠少奶奶,你对她有多好,这里谁都看得到,不能让她再任性下去……」   宣青尘只是淡淡地道:「但我以前对她不好,谁又看得到?」   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夫妻之间的死结,没有因就没有果,杏儿想到了南净雪在宣家大院里的无助与伤痛,忽然惊觉宣青尘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赎罪,而且以他的立场来说,似乎弥补得远远不够。   其余的邻居多少也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却没有人多嘴说什么,只顾着把气氛炒热,最后杏儿坐在南净雪与宣青尘中间,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开始用餐。   当真仔细地开始看桌上的菜色,全是些大鱼大肉,这是一年之中大伙儿吃得最好的一顿,所以什么压箱底的宝都拿出来了,自然不会是平时那些萝卜豆腐那么清淡的菜色,然而油腻重口味的肉食,却是南净雪最反感的,所以她才坐下来,看到黄大婶舀来的一大匙炖猪肉,脸蛋儿就皱了起来。   「我不要吃猪肉……」   黄大婶见她像自家孙儿似的挑食,偏偏身子又纤瘦,也不免拿出奶奶的唠叨劲儿说道:「净雪,要多吃点肉,瞧你瘦得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儿。」   张龙、张虎也深以为然,替她的盘子夹满了一堆腊肉和烧鸡。「对对对,你这么瘦怎么行,走出我们富田村都会让人笑的!」   其余村人因为疼爱她,多多少少也替她的碗里添点食物,一会儿,碗里的肉就堆得像山一样尖。   南净雪感受到了大伙儿的好意,碍于人多给的压力,她嚅嗫着不敢反驳,但眼眶里慢慢蓄积的泪水却清楚地说明了一切。   宣青尘难以形容心中的那股抑郁,对村民邻居们,她即使不喜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对他的反抗却是激烈又直接,叫人不想吃味都难。   即使如此,见到她为难,他还是默默地将自己的空碗换过了她眼前一堆食物,缓缓地对众人说道:「大家对净雪的关心,宣某深感五内,只是她肠胃不好,无法吃太多肉类那么油腻的东西,否则会闹肚子疼好几天的。」   陈伯轻啊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们就弄些清淡的菜色。」   宣青尘微笑道:「总不能因为宣某一家子的关系,要大家吃素吧!连我准备给大家的,也是两道肉食不是!今天可是富田村的大日子,净雪的食物,我来负责就好,大家放开胸怀吃吧!」说完,他就要离席。   杏儿却轻轻碰了他一下,为难地低声问道:「少爷,肠胃不好的是你吧,吃这么多肉会闹肚子的,你真的要吃……」   「无妨。」宣青尘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便到后面屋子里去准备南净雪专用的食物。   南净雪从头到尾只是呆楞楞地看着自己的食物被端走,换了一个空碗,然后那个坏人替她说了话,她好像就不必吃那些不好吃的东西了。   可是刚才杏儿说,坏人什么东西不好,那些肉让坏人吃下去,不是说会闹肚子吗,他为什么要替她吃?   她简单的脑子里,这些问题如纠缠后的织线般纷乱交错,想得她头都痛了,可现在她也知道坏人不是要害她,而是在帮她解围。   其实、好像、似乎,坏人也没有真的对她怎么坏过啊……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宣青尘出来了,还端着一锅白粥。他熟练地替她盛了一碗,放到她眼前,接着就看她双眼一亮,捧着粥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瞧她吃得欢,俊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她吃下去的每一口粥,都在一点一滴修复着他心中千疮百孔的伤。   她被他瞧着,不知怎么吃得越来越心虚,突然间,她放下汤匙,在众人纳闷的眼光下又舀了一碗粥,推到了宣青尘眼前。   接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又继续埋头吃起自己的那一碗。然而她却不知道,光只是这个动作,就让一向坚强独立的宣青尘,有种鼻酸的感觉。   他慢慢地捧起碗,闭上了眼,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身体不颤抖,表情像在强自压抑着什么情绪。最后,好半晌他才张开眼,长吐了一口气,缓缓举起汤匙,也吃了一口她给他的粥。   他相信,这是他这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其余的村民有的也看到了这一幕,会心地笑了起来。看来宣青尘这一阵子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不过对于一锅白粥却让南净雪吃得这么开心,众人不免好奇那究竟是多好的味道,于是他们跃跃欲试地盯着那锅粥。   摆在桌上的东西,就是大家都可以吃,根本问都不用问,所以黄大婶、张龙、张虎等人,也都好奇地盛了一点,一下子吃了一大口。   「呸呸呸!这粥怎么是甜的啊?」   「又不是八宝粥,这也太奇怪了!」   「青尘,你煮这粥是怎么回事,净雪吃了真的没问题吗?」   众人一副被坑了的表情,半揶揄半埋怨起宣青尘。   杏儿看了好笑,却也忍不住用一句话揭开了真相。「我们少奶奶,喜欢吃甜的啊……」 第六章   在庆典的隔几日,宣青尘便整装待发,和村里的壮士们一起入山狩猎,为冬日的储备肉食做好准备。   出发前,杏儿为他备好了一件冬衣,擦亮了张龙兄弟给的箭矢,还特地向黄大婶要了当地的金创药。   宣青尘也很习惯她的服侍,自然地穿上了冬衣,背上弓箭,再把金创药塞进胸前暗袋里。   背上了竹篓,宣青尘特地交代着。「杏儿,看好净雪,别让她乱跑。」   杏儿乖巧地点点头。「是,少爷,我会看好少奶奶的。」   两人的互动十分正常,但看在距离好几步远的南净雪眼中,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虽然她忌惮坏人,但她总觉得这些事不应该由杏儿来做,杏儿离坏人好近,替坏人穿衣服时,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她就觉得自己的胸口莫名地闷了起来,居然想冲过去把杏儿的手拨开。   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奇怪又不舒服的感觉呢?南净雪抱着头,苦着一张小脸,神色懊恼地直盯着两人。   直到宣青尘离开家中,杏儿转过身来,才发现南净雪古怪的神情,走过去问道:「少奶奶,你怎么了?」   她扁了扁小嘴,再皱了皱眉头,最后才指着自己的胸口,用一种夹杂着些微哭意的声音说:「我这里不舒服……」   杏儿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样的不舒服?」   「你在和坏人说话、帮坏人穿衣服,还有拿东西给他的时候……」她很努力的想说出自己的感觉。「我就觉得这里痛痛的,麻麻的,好像上次在水里惩气的感觉。」   杏儿原本听得茫然,但仔细回想方才自己与少爷的互动,再联想到少奶奶的表情及回应,她突然恍然大悟,微带促狭地看着南净雪。「少奶奶,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醋?」南净雪一呆,之后直摇头。「醋酸酸的,不好吃,我不吃醋的!」   杏儿噗哧一笑,知道南净雪吃醋只是本能,但她如今的心智恐怕无法明白这样的情绪代表什么,所以杏儿也不再逗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少奶奶,我替少爷穿上大衣,是因为少爷去狩猎,山上会冷的。还有那些金创药,也是怕少爷在山上受伤,万一流血了,金创药能很快止血。」   「流血了会怎么样?」南净雪不知为何,听得有些紧张。   「血如果流了很多,可能会死,所以当然要替少爷准备药品啦!」杏儿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狩猎本来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我不期待少爷能打多少猎物回来,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少奶奶你说是不是?」   南净雪胡乱点点头,但她此时早已听不进杏儿在说什么了。她从杏儿的话中隐约知道,宣青尘这回出门,是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很可能会流血,很可能会死掉。她虽然怕坏人,但怎么也不希望他死掉啊!   于是她开始坐立不安了。平时宣青尘出门,扔两个女孩儿在家,南净雪就算再无聊,也总是能找到事情自得其乐,但这一回,她坐在桌边玩坏人做给她的竹制玩具玩没两下,就凑到窗边探头探脑,想看看村里的猎队回来了没。   杏儿多次将她带回屋里,怕她因为吹凉风而受了风寒,但她却总是坐不住,午膳也没吃两口,又凑到了窗边,殷殷地看着。杏儿终于明白自己的话恐怕吓到她了,但这又何尝不代表着少爷在少奶奶心中终于有了一席之地,会让她担心害怕呢?有了这种理解,杏儿便不再阻止她,替她穿上了一件袄子之后,就任她坐在窗边,等着宣青尘回来。   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十数人的猎队慢慢的出现在村口,南净雪的眼儿也越睁越大,直到宣青尘踏入院子里,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嚷着。「坏人回来了!坏人回来了!」   宣青尘此时推门而入,没听到她在嚷嚷些什么,也不像以前一回来就先哄她,反而先唤来了杏儿,将背上的竹篓交给她。「里头的猎物你先处理一下,别让净雪见血了。」   杏儿点了点头,由他手上接过竹篓,不意看到他袖摆的泥土,想都没想就欲替他顺手拍去,但突然想到今早南净雪的表现,她突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凑身在宣青尘耳边低语了什么。   只见他听得眼睛一亮,视线移往了南净雪身上,果然看到她孤伶伶地坐在一角,直勾勾地盯着他与杏儿,那表情可不是太高兴,让他好气又好笑。   此时,杏儿刻意拍了拍宣青尘袖摆的土痕,宣青尘看到南净雪嘴儿一扁,那神情像是被石头打到了一样,他更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看来他这阵子的努力,并不是完全没有成果的。   杏儿去后院处理猎物了,他若无其事地坐下,突然朝南净雪挥了挥手。「净雪,你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正莫名其妙生着坏人的闷气呢,哪里会听话!便看到她摇了摇头,小脸上还一脸提防的表情。   「真的不过来?」他也不再卖关子,突然由怀中衣袋里掏出了两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团白的,一团米黄色夹杂黑色,在他手上时,还不安地动来动去。   南净雪一看到这两团小可爱,顿时什么吃醋什么警惕都忘了,惊喜地叫道:「是兔兔!」一叫完,她立刻冲到了宣青尘身边,用着祈求又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宣青尘哪里受得了她这副表情,小心翼翼地将两只兔子放到她的手上,见她一边低叫着怕兔子摔了,一边又笑得开心。   本以为她会迅速地跟兔子玩成一块,但她接过手把玩一阵后,却很快又轻轻地将兔子放在桌上,接着睁着好奇又期待的大眼,直盯着他。   「这个是什么?」她突然比了比他的脖子。   宣青尘不解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这才反应过来她眼中闪烁的好奇是指什么。   出门狩猎时,他除了替她抓了两只兔子,更意外地捡到了一头幼貂。这头幼绍不认生,在他带走它后,便像条围巾似的缠在了他的脖子上,由于貂毛柔软温暖,他戴着舒服,一下子竟忘了还有只貂缠在那儿。   「这是小貂,还活着、是特地抓给你的,你何不自己来取。」宣青尘刻意挖了个洞,就看她自己会不会跳下去了。   弄这些小动物讨好自家娘子,他可是被张龙、张虎兄弟笑了半天,只希望借着这些东西,两人的隔阂能再消除一点,否则每次她对他的排斥及推拒,虽然他给了最大的包容与体谅,但一次次却都是切切实实的伤害。   南净雪几乎是着迷似的就往他脖子上的小貂摸去,然而当她碰到貂毛时,宣青尘脖子上的小貂抖了一下,一颗核桃大的头抬起看了她一眼,让她吓了一跳,一人一貂就这么呆呆地对视着。   须臾,当宣青尘正想说些什么,她却面露惊喜,开心地叫了一声,接着便直接伸手往小貂抓去。   她的动作很具侵略性,小貂哪里可能让她得逞,十分滑溜地顺着宣青尘的脸爬到了他头顶上。南净雪瞧它动作敏捷,模样可爱,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压根都忘了眼前这男人是她心目中的坏人,直接就扑了上去。   宣青尘怕她摔着,连忙接住她的娇躯,顺手往自己大腿一放,她有了一个抓貂的好「座位」,便自然地坐在他大腿上,抬手要抓他头上的貂。于是小貂在宣青尘后脑杓、肩膀、胸口等等地窜来窜去,南净雪也兴奋地坐在他的怀中,努力地与小貂捉迷藏。   终于,她抓着了貂儿,喜孜孜地摸着它柔顺的毛,貂儿仿佛被她摸得舒服,不再挣扎,小脑袋也靠着她的手磨蹭,简直令她爱不释手。   「你看!我抓到了,好可爱。」她举起手上的貂儿,送到宣青尘眼前,他一手扶着她的腰,正享受着她如同以前般的依赖,自然是她说什么,他都应好。   只是这么一对上眼,南净雪赫然发现自己似乎离坏人太近了些,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可是这次和过去又有些不同,她以前还没接近他,就会本能的因害怕而闪躲,但现在当真在他怀里了,心里的排斥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深,反而有种奇妙的安心感,好像她这阵子总是一个人玩、一个人和自己说话的那种空虚,一下子被说不上来的满足情绪填满了。   两人面面相觑,宣青尘在心里叹息着她似乎想起来他是坏人,又要逃开了。想不到南净雪虽是顺着自己的感觉离开了他的怀抱,却同样顺着自己的感觉,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和手上的小貂及桌上的两只兔子玩耍。   宣青尘只要一抬起手,就能摸到她,这么近的距离,却是他花费了好大的心力才缩短的。他头一次因为能如此接近她,而全身感动莫名,满腔的深情顿时涌上,令他只能柔柔地看着她开心的笑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南净雪仍是坏人长、坏人短地叫着宣青尘,但她却不再避他唯恐不及了,虽然还不若以往两人当夫妻时的亲密,但至少她能安心待在他旁边,有时久久看不到他,还会东奔西跑的寻找。   这样的进展,更坚定了宣青尘爱她、宠她、包容她的决心,带她来富田村,确实做对了。他也没有再更强势的逼进,只是让彼此之间的情感顺其自然地发展。   富田村进入了冬季前的收割,几乎整个村子里的男男女女都忙了起来,为了怕南净雪闯到田里碍事,杏儿可是将她看得紧紧的,不让她出小院,让她总用着一双充满怨念的眸子盯着杏儿,因为她真的好想到田里去,看看坏人在做什么。但偶尔她的兔儿貂儿跑了过来,又让她忘了被禁足这件事,玩得不亦乐乎,让杏儿好气又好笑。   这日,南净雪正在屋里和兔儿貂儿捉迷藏时,后门突然打了开来,接着一群人闹哄哄地抬了个人进来,直接放到了房里的床上。   「青尘摔伤脚了,你们把他放上床时小心点。」   「对不起啊,青尘,都是我没注意差点掉入水圳,幸好有你救我……」   「别说那么多了,请村子里的大夫来看看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围在了床边。原来宣青尘下田时,为了救张龙而摔倒,把腿伤了,整个裤管都是血,看来怵目惊心。杏儿也早就冲了过去,帮忙把宣青尘安顿好,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有空理会南净雪。   直到宣青尘保证自己没什么大碍,众人才松了口气,想不到这时候,一抹黑影突然冲向床边,把众人挤开,众人只见那黑影趴在了宣青尘的胸口上,哇哇大哭。   「呜哇……坏人流好多血,杏儿说流血会死……坏人要死掉了啦。」原来南净雪看到脚上都是血的宣青尘被抬进门后,整个人就傻了,她对他已没有之前那么深的芥蒂,一看到坏人好像要死了,无止境的悲伤就这么涌上心头,令她直奔向他的身旁大哭起来。   她哭得毫无形象,眼泪鼻涕满脸,却相当真实的表达了她现在的情绪。每个人都很意外一向对宣青尘避之唯恐不及的她,居然比谁都伤心,但这种矛盾的情感,不知道他们夫妻过往的人,是不会了解的。   「少奶奶,少爷不会死的……」杏儿忍不住想劝南净雪,或许除了宣青尘,只有她能体会南净雪此时的悲伤有多真实。   但她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好像宣青尘死定了似的,让旁人看得好气又好笑。原本杏儿还想再劝,但黄大婶突然向她使了个眼色。「杏儿啊,让他们其中一个去请大夫,你到我家来,我家这里有些药,对伤口很有用的。」   「对啊!」杏儿马上意会过来,这不是拉近他们夫妻关系的一个好时机吗!   「黄大婶,我和你去拿药好了。」   黄大婶也赏了张龙的后脑杓一巴掌,对着房里所有无关人等说道:「走了走了,田里还忙着呢,你这扫把星给我去请大夫!」   一群人很快地离开了,只有南净雪兀自哭着,但宣青尘却一点也不想提醒她,只是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享受这久违的温馨。   她终于哭累了,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四周的人全不见了。低下头来,却看到他朝她柔柔笑着,她忽然像想起什么,惊叫一声倒退了三步。「坏人!你是坏人……」   眼睁睁瞧她离开了自己的怀抱,宣青尘是万般不愿,但他并没有坐起身向她解释什么,反而突然捂着自己的胸叫道:「唉呀!我快死了!」   一听到这句话,南净雪马上又忘了他是坏人这回事,连忙冲回他身边,在他身上胡乱摸着,慌乱地叫着。「怎么办,你要死了怎么办?」   不待他回话,她突然眼睛一亮。「你等一下!」   说完,她突然往屋外冲,让宣青尘要拦她都来不及。正当他慨叹着又失去一次亲近她的机会时,南净雪冲了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堆杂草,直拿到他眼前。   「我看兔兔不舒服,它都是吃这个……」她还喘着,「你也吃这个,就不会死了。」   他面有难色地看着一堆草,再望向她一脸希冀的表情,真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不过既然兔子吃了都没死,没道理他吃了会死,把心一横,他当真拿起一把杂草塞进嘴里。   一边嚼着又涩又苦、味道又怪的草,他只觉自己就像头牛,为了骗到她的芳心,简直豁出去搏命演出。   「太好了!」南净雪拍拍手,像安抚孩童般轻拍着他的胸口,「你好了喔!吃完就好了,以后不要再死了喔。」   这他可无法保证,宣青尘心中苦笑着,不过却是抓准了这个时机,当真像个坏人般拐着她道:「如果我不死,你以后不要怕我好不好?」   南净雪偏着头看他,最后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用力一点头。「好!」   「那么,如果我不死,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她想都没想就坐上了床沿,抱着他的头像抱小兔子一般,轻拍细哄着。只是她的动作太大,拉痛了他的伤口,他痛却不敢叫,怕她又受到惊吓,第一次领悟什么叫幸福得想哭。   终于,杏儿和黄大婶带着大夫回来了,虽然很不想打扰他们夫妻相聚,不过怕宣青尘的伤口失血太多,还是硬着头皮拉开了南净雪,让宣青尘接受大夫的医治。   趁着南净雪不在,他指着地上剩下的杂草问道:「大夫,可否帮我看一下,地上那草可以吃吗?是什么功效?」   大夫拾起草来一看,脸色陡然变得古怪。「你吃了?」   宣青尘无奈地点头。   大夫别过头去清了清喉咙,双肩抖动了一阵,却不知是否在掩饰什么,才回过头来说道:「这草确实可以吃,而且是很普及的药物,它有个别名叫振阳草,是……呃,专门治疗男子阳萎用的……」   宣青尘的伤没两天就恢复了大半,张龙那家伙因为欠了宣青尘一个救命的大人情,便自告奋勇替宣家的田地收割。   时序已是入冬,喜欢在户外嬉戏的南净雪,不太习惯北方寒冷的天气,被杏儿及宣青尘裹得跟颗大粽子一样,而且大部分的时间,她都不许出门。   依宣青尘的说法,鸡鸭都躲起来了,田里的作物也全收割了,天空没有太阳,水塘也都结了层薄冰,根本没有什么好玩的,还是躲在家里取暖比较好。   可是对南净雪而言,关在家里就是无聊,她顶多只能在家里的院子跑,要不就在屋里逗兔儿貂儿,幸好最近她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耗去了她大部分时间,否则可能早就吵得掀了屋顶。   而宣青尘与杏儿见她莫名地沉静乖巧了许多,没有再吵着往外跑,也不再盯得那么紧,分头跟着村民们学习制作准备过冬的食物和衣服。   「坏人不在呢,杏儿也在后院忙着……」独坐在厅里的南净雪清眸灵动,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顽皮地笑了起来。「要不然再找个罐子,趁坏人和杏儿不在,去厨房拿一点,再做一瓶好了!」   废话不多说,她偷偷地溜进了厨房,伸手掏了掏米缸,抓出了一把麦子,接着又往另外一个缸里抓去,却是一把小米。她正笑嘻嘻地要把这些谷物都放进罐里,想不到一抬头,却见到宣青尘与杏儿两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她小嘴儿张得大大的,杏眸圆睁,最后眨了眨眼,把手从小米的缸里伸了出来,然后把手里的罐子搁在地上,之后离得米缸老远,好像刚才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一样。   瞧那心虚样,杏儿忍住了笑,故作严肃地道:「少奶奶,我就觉得最近几天米缸里的米少了很多,原来都是你拿去玩了?」   她听了连忙摇手,「我没有玩,我没有玩!」   「那你方才在做什么?」杏儿指着她扔在地上的罐子。「少奶奶,食物不可以拿来玩的,以后你肚子饿,少了这些就变不出东西吃喔!」   「我……我……」她一时也解释不出来,只是可怜兮兮的站在墙角,低头扭着手指。   「杏儿,好了,我想她懂了。」宣青尘自然知道杏儿是为了南净雪好,不过他也舍不得看到她如此委屈,即使知道自己不该助长她做坏事的气焰,仍然免不了出言袒护。   「少爷,你真是太宠少奶奶了。」杏儿似笑非笑地道,不过她自然不会再多言,因为她还挺乐见这种情况的,只是以后少奶奶越来越捣蛋,她可要多烦恼些。   宣青尘摇了摇头,他可没有特别宠她,因为对她好几乎成了本能。于是他走到了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道:「净雪,你告诉我,那些谷物你拿到哪里去了?就算是喂了鸡鸭也没有关系,我不会生气的。」   自然,他心里也是希望她只是换了个地方藏食物,想着能救多少回来是多少,快接近隆冬了,这粮食可不能少。   她猛地一抬头,「你不会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他轻笑反问。   说的也是,她顿时觉得这坏人越看越顺眼,便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杏儿,三个人来到了房间里。   「嗯?房间里有什么?」杏儿不明白她的用意。   南净雪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突然弯下身去,从床底下捞了一个罐子出来,上头还封了泥。   「这个!我拿的谷子都在里面。」喜孜孜的她像献宝似的将罐子给了宣青尘,接着抬起头期盼地望着他,像在等候他的回应。   「这是……」宣青尘心头微动,拍开泥封,果然一阵酒香由罐中弥漫开来,他深吸了口酒香,二话不说拿了一个杯子,倒出一杯酒水,仰头喝尽。   「好酒!」这是他第二次喝南净雪酿的酒,想不到比起第一次,更多了一种质朴的清冽甘甜,入口后却又像这小村的人情味一样,火热气派,喜爱烈酒的人一定会爱死。只可惜这酒很明显的不够时日,要能再放一个月,必定更加香醇想不到,因为他拍开了时日不足的美酒,现在倒成了是他浪费了这些谷子。   「你还记得怎么酿酒?」他讶异地望着她。   「原来这叫酿酒啊。」南净雪点点头,像是又学了一个新辞汇,表情认真得令人发噱。不过她的下一句话,却令在场两人眼睛差点没瞪出来。「反正我就是会做嘛,我还做了一堆呢!」   她扬手要两人一起蹲下来看,宣青尘与杏儿对视一眼,都把身子放低,视线探到了床底下,赫然看到一整个床底摆得满满的都是酒,只是装酒的容器大小不一,都是南净雪这阵子四处搜刮的。   「你简直是……」宣青尘深深地凝视着南净雪。「太令我意外了!」   在北方过冬,酒可以说比什么储粮都好,喝下去暖身暖胃,又兼具美味,甚至还可以拿到镇上换成金钱,再买更多的粮食回来。他最近正在烦恼准备的食材可能不够过冬,现在什么都解决了。   「所以你不会怪我把谷子拿来玩吧?」说到底,南净雪还是有些心虚的。   「不会,你酿的酒很好,好得我无法形容。」他瞧她做了这般好事,居然还一副惭愧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抱住她。「是你该怪我才对,居然忽略了你的天分这么久。我一直把你当成脆弱的瓷器般呵护,却是太小看你了。」   想想他第一次喝她的酒时,是在奇山县,当时奇山县的山顶覆满皑皑白雪,他还承诺会带她去看雪,想不到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故,她被赶出宣府,还丧失了所有和他的记忆,所以他始终没有兑现承诺。   他真的欠她很多很多,多到这辈子的情,他都觉得还不起。   「净雪,你知道吗,其实带你来这富田村,一方面是要离开京城那复杂的环境,另一方面,是因为富田村可以完成我对你的承诺。」宣青尘郑重地说道。   「什么?」南净雪似懂非懂,偏着头看他,那娇俏的模样令他心头蠢动。   他吸了口气,沉住气道:「根据经验,再过几天,你就会收到我给你的惊喜。」   「真的?!」她惊喜之下目如秋波,小女人的妩媚展露无遗,娇躯也不经意地在他身上磨蹭了几下。   宣青尘倒抽了口气,因为就这么一瞬,他发现自己的情欲居然又被她挑起,下腹一阵火热。其实也怪不得他,他正值年轻力壮,又久久无法与妻子相好,「火力」旺盛一点也在所难免。只是除此之外,他怀疑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让他如此沉不住气。   「该死的振阳草啊……」他低声咬牙道,恨不得现在就能把南净雪就地正法。   然而南净雪可没察觉他那灸热的眼神,只是滑溜地由他怀里退开,接着拔腿就不见了。「我再去把方才的那一罐做好!」   到嘴的肉居然飞了,他扼腕不已,不过眼下的确不是好时机,她是不怕他了,但却尚未完全接受他,若一下子进展到夫妻的亲密,恐怕又会吓跑她。   倒是杏儿未经人事,压根没发现什么异状,只是也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去帮少奶奶的忙,以前她酿酒,都是我在旁协助的。」   「去吧!」   「啊!还有刚才少爷你说什么草?是要杏儿去采回来吗?还是要放到酒里一起酿?」   「那草你就别管了,放到酒里是要我死吗……」   时间过了十日,再两个月就接近年节了,富田村的山上下了一场雪,由山下看上去是一片雪白,宣青尘神秘兮兮地告诉南净雪,若无意外,她的惊喜明天早上就会看到了。   南净雪兴奋得睡不着,杏儿哄着劝着才勉强入眠。隔日一起身,宣青尘仍是如往常般一派稳重地坐在餐桌前,要她先把早膳给吃了。   她一心只想着他给的惊喜,所以乖乖地吃完了早膳,以往还会要求粥要加糖,现在都忘了这回事。等她飞快的吃完后,他二话不说替她穿了厚棉袄,戴了熊皮做的手套及帽子,才带她来到门口。   「你要的惊喜就在门外,打开看看吧。」宣青尘微笑道。   南净雪不明所以地开了门,待看到外头的风景,顿时倒抽一口气,怔在门前好几息的时间仍无法反应过来。   「好……好漂亮喔……」在她眼前的,是一片雪白的世界。半夜开始下了一阵好大的雪,村子里都积雪了,原本光秃秃的田野成了一片银白的世界,大家的屋子都戴着白色的帽子,连大树都挂上了白色的项链,还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呢!   「我曾经答应你会带你去看雪,所以我才会带你来到富田村。」他同样着迷地望着这片风景,以往见到雪内心只有憎恶,因为积雪会挡道,大雪日更无法出门,影响了他做生意的时间。然而身边换了她,他的心境也改变了,竟觉得这雪景美丽无比,让人都忘了寒冷。   南净雪回过神来,急忙冲了出去,结果一个不小心就陷在雪堆里。   宣青尘追了上去,却见她在雪堆里哈哈大笑,兴奋得小脸都红了,她的欢欣感染了他,令他也打心里高兴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与杏儿打起雪仗,他则是站在门口看得出神,心中满是幸福与感动。其实,换个角度想,那怪老道的忘忧丹真起了效用,她果然忘了所有伤心的事,得到了最纯粹的快乐。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颗雪球突然啪地一声打上了他的脸,他顿时感到一阵激寒,大手一拍,脸上还留着一堆冰屑,却见到那始作俑者笑到腰都弯了,还挑衅地对他做了个鬼脸。   宣青尘眉毛一挑,突然弯身也做了个雪球,冲到院子里,往南净雪的方向丢去,想不到隔壁的陈伯刚进来,就被他的雪球给砸个正着,让他傻眼了一阵子。   「臭小子,我媳妇让我送衣服给你家净雪,你居然用雪球扔我!」陈伯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一受到攻击,连忙把衣服搁在一旁,做了个雪球扔向宣青尘,结果这次他闪过了,但拎着个篮子刚刚进门的黄大婶却中了招。   「呸呸呸!陈老头你搞什么鬼!大冷天的朝老娘丢雪球,你活得不耐烦了?!」   黄大婶不过拿一些腌菜过来,就收到雪球大礼,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把篮子丢在一旁,不甘示弱的抓了把雪球扔了回去。   陈伯虽然有点年纪,动作可是挺矫健的,一个偏身就躲过了黄大婶的雪球,之后他也不服输地回击了一个,只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击中黄大婶,而是击中了来帮忙铲雪的张虎。   张龙、张虎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下子被人挑衅了,哪里有妥协的分,也管不了对面的是村中长辈,马上兄弟一人捏起一个巨大的雪球。「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上啊!」   于是,刘婆婆的院子成了一场雪球的大混战,一下子是杏儿打中了陈伯,一下子是黄大婶连续攻击宣青尘,又或者南净雪尖叫大笑,躲避着张氏兄弟的超大雪球。附近的孩童听到了这里的玩闹声,纷纷跑过来参加雪球大战,而孩子都来了,大人如何能不来。所以这场雪仗的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跟上回搬十张桌子聚餐庆收成时的人数不相上下了。   终于,一干人等玩得累了,又笑又喘地倒在了雪地上,宣青尘在宣家大院那般规律森严的地方长大,哪里有玩得这么疯狂过,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失控的一天,却也是最欢乐的一天,他抛开了所有的压力及包袱,在这里圆了一回孩童的梦想。   他不由感谢地看向了坐在雪地里还有精力抓小貂的南净雪,这丫头即使什么都忘了,即使变得痴痴傻傻,却能一直替他带来不同的感动啊!   「诸位,到屋里来烤烤火取暖吧,反正今日大雪家中无事,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他诚心地出口邀请。   众人自然是欣然接受,甚至分头回家拿了食物和桌椅,又回到宣青尘的屋里聚餐起来。   很快地,气氛就热烈起来,众人谈笑着刚刚雪球大战时的胜败,宣青尘突然转头进了房里,提了几个罐子出来。「大家喝喝看,这是净雪亲手酿的酒,已经存了三个月了,应该够醇。」   宣青尘此话一出,原本嘈杂的厅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全怀疑地看向他。   他应该没说错吧?南净雪这样的小孩心性,会酿酒?就算酿出来了,能喝吗?   「是我做的,我做的酒喔!」南净雪不知大家的想法,还自得地昂起了小下巴,骄傲非凡的样子,让厅里的大伙儿有些哭笑不得。   桌上杏儿已经倒了几杯酒,却没有人敢伸手拿。眼看南净雪原本开心的表情渐渐变得不解,最后脸蛋儿皱了起来,好像要哭了一样,一向把她当亲妹,又欠了宣青尘一个大人情的张龙,顿时一拍胸脯。「我喝!不过是净雪妹子的酒嘛,青尘都活到现在了……」他豪情万丈地拿起酒杯,咕噜地把酒喝了下去,突然间整个人定在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如何?死了吗?!众人都在等着他的反应。   张龙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空着的杯子,又看了看南净雪,突然二话不说,又拿起一杯仰头灌下,接着是第三杯……   「欸,张龙你别顾着喝,究竟味道怎么样?」陈伯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张龙顿了一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没关系,你们不喝的话,我喝就好。」说完,又继续喝了第四杯。   别人可能不够了解张龙,但身为他双胞胎弟弟的张虎怎么可能不知道!废话不多说,也拿了一杯喝下,果然双眼圆睁,惊异地望向南净雪,之后学着哥哥一声不吭地继续喝着酒。   陈伯终于坐不住了,硬着头皮也拿了一杯;之后黄大婶也试探性地拿了一杯,然后是王家的汉子也拿了一杯……   毫无意外地,这餐桌上又演变成了抢酒大战,北方人喝酒如喝水,女性也有不俗的酒量,除了孩童之外,众人有喝到的想喝下一杯,喝不到的频频四处打劫,仿佛刚才的雪球大战又延伸到了餐桌上一样,让宣青尘一家三个人看得都呆了。   宣青尘不由好笑地道:「不用抢,家里还很多呢,而且净雪也会一直酿的,等会儿一人提一罐回去。」   「好哩!」一听到这话,众人才开心地放开胸怀大吃大喝,一起快乐地度过了这个大雪的日子。   然而众人却不知道,就是今日这个契机,让未来的富田村发展成了北方最富庶的村子之一,而要感谢的,却是那个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别人笑就跟着笑、玩得最开心的南净雪。   南净雪酿的酒,很快就横扫了富田村,大伙都爱喝她的美酒,也都拿了粮食布匹等物来换,扣掉南净雪又拿去酿酒的分量,宣家冬日的储粮不只无虞,还富余许多。   富田村的春节,和其他地方一样,家家户户贴上了新的春联,人们换上了新衣,但显然宣青尘一家的光景最好,刘婆婆的屋宇很多破落的地方都已修整得焕然一新。   在除夕夜这天,宣青尘更是小试身手,跟杏儿学了一道花椒鱼汤,不小心还割伤自己的手,若得南净雪惊叫连连,不过这一切都无碍于众人一起欢度春节的喜庆气氛,三人第一次在富田村围炉,就这么和乐融融地结束了。   到了晚上,杏儿自告奋勇守岁,坐在厅里烤火,而南净雪却早已呵欠连连。   宣青尘心疼地先带她进房,想不到一进房间,她却双眼睁大,转身就把房门关了起来,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哪有先前的困劲。   夫妻俩独处一室,她又如此的主动,仿佛有什么企图,宣青尘不由浮想联翩,只是他也了解她的心性,不可能做什么诱惑他的事,只好暗叹口气,把心头的蠢动按下。   「坏人,我看到你手伤了。」南净雪指着他手被菜刀割伤的地方,笑吟吟地由床底下捞出一瓶酒。「我帮你准备了药,你快喝吧,不要告诉杏儿喔!」   瞧她一副偏心他而又仿佛愧对杏儿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不过他相信她不会害他,除夕夜里,与小妻子月下独酌,也是别有情趣,所以他毫不考虑地倒了杯酒,仰头喝尽。   不过这次的酒味,与她以前酿造的截然不同,似乎多了一股草涩味,虽然不减酒的美味,但总是突兀。宣青尘纳闷地开口问道:「净雪,你在酒里多加了什么吗?」   「就是加了兔兔吃的草啊!你受伤了,要吃药才会好。」南净雪认真地回答。   宣青尘差点没一口把酒喷出来,可惜他已经喝下肚了。   振阳草……他简直欲哭无泪,这阵子他们家劈好的柴薪已经堆满了后院,甚至还有些送给了陈伯和黄大婶,就是因为他老兄精力太旺盛,只好找个地方发泄,想不到这丫头还嫌不够,再替他添了把火!   不知是振阳草的效用真那么灵验,还是月光下的南净雪看来纯洁无瑕,诱惑力十足,宣青尘只觉得下腹传来些微火热的感觉,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深邃。   反正她是他的妻子,有些事迟早要温习一遍……不,是温习好几遍。今天又是个特别的日子,难得夫妻独处,虽然这么做有些趁人之危,但是谁叫这个丫头自作聪明,就要自己承担这个后果。   他魅惑地一笑,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净雪,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玩游戏?坏人你要和我玩什么?」南净雪原就觉得他在和她玩,才会将她抱起来,所以没有大叫或挣扎,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她更是兴致勃勃。   她对他的称呼还真有些杀风景,宣青尘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解开来。「这个游戏我保证很好玩……不过如果你想和我玩,必须答应我,以后不再叫我坏人。」   「那我要叫你什么?」南净雪一脸懵懂。   「叫相公。」宣青尘诱惑似的道。   南净雪呆了一下,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叫,但身体的本能已让她柔柔地唤出,「相公……」   就如同她以往称呼他那般温柔的语气,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她总是用仰慕迷恋的眼神凝视他,然后撒娇般地唤着他一声,相公。   宣青尘的理智几乎要让她这一声相公给燃烧殆尽,他很想狠狠地吻住她,但最后仍是毅力克制那种想用力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只低下头用唇轻轻地一触她的芳唇。   两个人都犹如雷击似地颤了一下,那种撼动内心的感觉,几乎让人迷醉得不想清醒。于是宣青尘又更深入地吻住她,怀念着她甜美的滋味,好像想把这一年来她欠他的,都一次讨回来。   一下子,南净雪也爱上了这个游戏,这种昏昏沉沉、飘飘欲仙的感觉,她从来想象不到。突然间,她突然感觉一只大手伸进了她的衣服,所碰到她的身体任何一个地方,都让她觉得刺激兴奋,忍不住娇吟了一声。   于是,他慢慢地褪去她的衣服,她也学着剥下他的外衣,这般的主动是连她脑袋清醒时都没有过的,自然也让宣青尘的欲望更加深沉,无法控制地想要与她重温角水之欢。   但他知道这太快了,她一下子一定不能适应,所以他用尽了浑身解数取悦她,让她享受到女人所能得到的最大快乐。他发现看着她迷醉忘我的神情,比他自己的欲望纡解还要满足。   最后,他终于与她结合,两个人不分彼此,缠绵缱绻。拥抱她的感觉是这么美好,这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永恒,多希望时间永远停住。   房间之外,杏儿添着柴火,纳闷宣青尘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忽然间,她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表情古怪地静下心来听,果然听到房里似乎有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她是南净雪的婢女,以前少奶奶睡里间,她都睡在外间,哪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想不到自己无意触到主子的隐私,不由耳根儿都红了。「我看,我今天去陈伯家和他两个孙子一起守岁好了……」 第七章   今年的下雪日不多,只在过年前下了一阵子,之后都是大晴天,让寒冷的冬日平添了一股暖意,也让众人的春节过得喜气又舒适。   过了一个多月,天空响起春雷,也到了准备插秧的时候。在富田村所在的北方,有一俗谚「上元放晴,终年富余;惊蛰响雷,风调雨顺」,所以按照今年的节气情况来预估,应该会有一个大丰收,加上天日渐暖,村民们也勤奋地为明年的丰收而下田插秧。   富田村虽是田地连绵,但放在整个北方来说,每年的收成也只占了一小部分,犹如河里的一小条支流而已,又因为地处偏远,所以粮商们通常不会等到谷物成熟的季节才来,而是会看天气情况,先预估明年的庄稼产量,在过年后没多久便会先派人来议价,以固定的价格收购一整年的庄稼,之后无论庄稼产量多寡及市价高低,粮商都要以议定价格收购。   这种买卖方式说穿了就是一种远期的交易,粮商要冒的风险不小,然而富田村这种偏远又弱势的村子,只能用这种方式买卖,所以反而对于村民而言,无论如何议价,总会被粮商大杀一笔,吃了亏也只能郁闷在心里。   通常来村子里议价的商家,都是固定的那一家,彼此也有多次交易的经验,照理说应该有几分交情,但那商家宰起富田村的村民们可是不手软,毕竟这一带都是这家粮商的势力范围,若富田村的村民们不屈服于他们的价格,也不会有别人来收购。   所以,当北方的粮商代表来到富田村,自然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但酒酣耳热之后,他提出的价格,却令村民们一个个面色如土,难以置信。   「赵掌柜,你说的这个价格太低了,这样等于我们种一整年的地,却连本钱都拿不回来,能不能……能不能价钱再抬高些?」陈伯身为村中耆老,对行情相当了解,一听到对方的出价,就知道苛刻得不合理。   那名赵掌柜沉着地一笑,却一点也没有妥协的态度。「陈老,你要知道你们富田村是靠我们买粮,才有如今丰衣足食的境地,要是连我们都不出价了,你们这些谷子就算在谷仓放到烂,也不会有人来买啊!」   赵掌柜敢如此嚣张,就是有他的底气,他确实把原本粮行预估的价格,又再压低了一半,但那又如何?想到这其中的油水,他作梦都会笑。「今年注定是个丰年,这个价格已经很好了,你们如此犹豫不决,万一我的主子生气,以后再也不和富田村交易,那我可也没有办法了。」   陈伯脸色极黑,明知道对方在敲竹杠,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拚命压抑住脾气,告饶似的说道:「赵掌柜,这个价格真的会把我们村民逼死啊!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帮我们和贵上说说……」   「我说了,就是这个价格,你不答应就没得谈。」赵老掌仿佛要失却耐性,用力把手往椅把一拍。   屋子里一片静默,还显得有些悲哀,在场的村民们都知道,答应了这个条件,不仅这个年可能过不去,明年赵掌柜议价时,价格一定又会压得更低,这个惯例已经宛如紧箍咒一般,让富田村永远喘不过气来。   但若不答应,村里就走投无路,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在赵掌柜的势力之下,不会有其他粮商来购买庄稼的。   此时,厅外突然出现一道清朗的声音,严肃却又坚决地道:「这个不合理的价格,本村定然不会接受,如果赵掌柜坚持如此,今年就请回吧!」   踏进门的是宣青尘,他就住在隔壁,陈伯家中这么大的阵仗,他怎么会不知道。方才他已经在门外听了一阵子,以前身为粮商的大少爷,他哪里听不出来赵掌柜的贪念及打压,于是忍不住出口阻止了这件事。   那赵掌柜果然脸色一变,陈伯原本还想制止宣青尘的无礼,但突然想到宣青尘的身分,那宣家在京城似乎也是一大粮商啊,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解决村里的困境。于是把心一横,陈伯决定闭上嘴静观其变。   「你这年轻人哪里冒出来的,你说不接受就不接受?」赵掌柜冷笑,这种一头热的楞头青他看多了,虽然眼前的布衣青年气度不凡,但富田村里,又能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以你这种价格,换成了北方大城附近的农田,三倍以上的价格都有得谈,何况我们富田村的庄稼一向品相完好,饱满结实,更是粮食里的上品,你分明是欺我们富田村消息闭塞,村民善良,才想讹诈我们来了。」宣青尘说得毫不客气。   赵掌柜眉头一挑,这年轻人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过在完全的优势下,他也气焰高张地道:「我就是欺负你们、讹诈你们又如何?你们尽可不答应,但后果自负!你以为你这小辈代表得了富田村?」   陈伯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他见赵掌柜望着自己冷笑,又权衡着村里的未来及宣青尘的身分,便孤注一掷地说道:「我相信青尘,他说的话,就等于我说的话。」   一旁的村民早就听得愤慨不已,也连忙表态道:「我们都相信青尘,他完全可以代表我们富田村!」   想不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居然被一个年轻人给搅黄了,赵掌柜气得冷笑。   「很好,你们自寻死路,就怪不了我!以后你们要卖粮,可别来求我。」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领着手下拂袖而去,在他的心中,早就认定这些村民只是一时认不清现实,最后到了绝境,还是会回头求他,到时的剥削,可就不只今天这样了。   待赵掌柜走了,陈伯才急忙问宣青尘。「青尘,你有什么办法吗?还是京城的宣家粮行可以收购我们的庄稼?」   「宣家粮行距离甚远,除非不惜血本,通常不会收购到富田村这里来。」而且,他早就脱离宣家了,自然不会借助宣家粮行的力量。   陈伯一听,双肩一垂。「那怎么办,今年都下种了,庄稼又卖不出去,这可是要我们村子喝西北风啊!」   其余村民也愁眉苦脸起来,不过倒没人责怪宣青尘,毕竟赵掌柜太过跋扈,大伙儿都忍不住了。反正答应赵掌柜的价格也是死,不答应也是死,那不如选一个死得比较有尊严的方式。   不过宣青尘却没有如众人般失魂落魄,而是面不改色地望着众人。「我会拒绝那人,自有我的想法,若是大伙儿信得过我,就像以往一样耕作收成,我保证会给大家比以往多数倍的收益!」   众村民原本担忧的心情,被宣青尘说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最后陈伯拍膝说道:「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否则又怎么会和那姓赵的杠起来。」   「对啊,青尘,你是京城来的,见多识广,你说行就行,我们都听你的!」其余村民也纷纷出声,支持他的说法。   这其中或者有几分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但若非把宣青尘当成自己人,又岂会答应这种攸关性命的事。   宣青尘微微地笑了,在富田村,他当真感受到了一种宣家大院感受不到的温暖,这才叫做家人,才是他该保护、该追求的一切啊!   原来,宣青尘替村民制造财富的方式,就是酿酒。   南净雪的酒在富田村内十分抢手,用的材料也全都是富田村种植出来的谷物、水果,再加上富田村水源纯净甘甜,所以又比别的地方的酒多了一股香气,北方的酒又劲头十足,这种综合了南北两地优点的酒,别人根本模仿不来。   有时外地亲友来访富田村,收到村民赠以南净雪的酒,反应都惊艳不已,多数人会再回来,想尽办法多取得几瓶酒,由此可见她的酒几乎可说成了富田村的特产。   发现了这种情形,宣青尘那灵光的生意脑袋,早就不知道转了多少回,适逢赵掌柜打压粮价,他便下定决心要改善富田村被压榨的这种情形。于是在第一次收成后,他毫不藏私,集合了一些村民,让南净雪教大伙儿开始酿造各种美酒。   南净雪第一次为人师,大伙儿平时就对她很好,此时更是毕恭毕敬,让她觉得十分新鲜,教得也特别起劲。此外,宣青尘还找来镇上的工匠,建造了一个大酒窖,以储放这些制好的酒。   南净雪的酒,最快存放三个月便可成为佳酿,宣青尘并没有如通俗的出售方式般去京城的酒家一家家兜售,而是拎着几瓶酒,用他以往的人脉,到一些巨富官员之家,送出了几瓶酒。   宣青尘脱离宣家之事,虽说传出了些许风声,但众多世家大阀也只是观望,并没有与他交恶,或者就拒绝与他往来,毕竟他是宣威的独子,父子就算吵架,说不定哪天吵完了宣青尘又会回到宣家,因此在这时候得罪他并不明智。   宣青尘自然也知道他们的这种想法,因而利用了情势,轻轻松松送出了几瓶酒,接着就在家中等着即将引起的风潮。   「相公,你说真的会有人来买我做的酒吗?」南净雪睁着明亮的眸子,一脸期待。   「会的。」宣青尘气定神闲地道。   「原来我的酒可以赚钱!」南净雪喜孜孜地傻笑起来,但下一瞬间又丧气地垂下肩来,双手托着香腮靠在桌上。「但怎么还没来呢?真的会来吗?」   这几天,她如此反复的乍喜还忧已经好几次了。当初听到宣青尘抟她的酒出门就是去送人,之后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来和她买酒,她对此抱持着无比的期待。对她这单纯的脑袋来说,买卖就是换到很多银两,有了银两就能吃很多好吃的东西,让家里的兔兔、貂儿、鸡鸭、杏儿全都吃饱,让隔壁的陈伯、黄大婶一家都吃饱,让张龙、张虎哥哥都吃饱,让好多好多的人都吃饱……   可是,都这么多天了,那些人怎么还没来呢?   才这么想着,张龙突然由大敞的门外冲进来,看到宣青尘一家坐在厅里,随即一脸兴奋地道:「青尘,来了来了!隔壁湖口大县的一名李员外,家里做布庄生意的,说要买下所有的酒呢!」   南净雪听得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想冲出去看看,却被宣青尘一把拉住了袖子,但见他淡淡一笑说道:「只是富商,还是做布庄生意?告诉他数量有限,只能卖他十大缸,而且价格还不能便宜,要不要随便他。」   张龙纳闷不解,不过基于对他的信任,仍前去回话了,南净雪同样一脸茫然,因为她根本听不懂这其中有什么端倪,只是隐约知道她的相公没有帮她把所有的酒都卖出去。   张龙走了不一会儿,换张虎冲进来,「青尘啊,好消息!临川县的悦来客栈说要订下我们今年所有的酒。」   然而,南净雪还来不及兴奋,宣青尘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临川县的客栈?还是不够,告诉他我们的酒奇货可居,只能卖他二十缸,价格比李员外再多上两成。」   张虎同样抱着满腹疑惑离开了,接下来黄大婶、王家汉子也前前后后冲进来,说什么大县城的世家、大江城的城主都要订酒,势力一家比一家大,但也都被宣青尘压下了数量,价格却节节攀高。   直到有了空档,南净雪才忍不住摇着他的手,娇嗔不安地问道:「相公,我的酒是不是没有全部卖完?为什么不卖完?」   她完全不懂宣青尘的用意,也不晓得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有人要来买酒,但他每次只卖一点点,这样她的酒似乎赚不了钱!   平时南净雪闹起来杏儿都劝不住,但宣青尘只是温柔地望着她,一句话便让她平静了下来。「因为是你酿的酒,相公不能随便卖,要让你赚最多的银两啊!」   而且,他数量卖得不多,价格却是吓死人的高,早就赚回本钱的好几倍,只不过没有必要让她知道那么复杂的事。   南净雪笑逐颜开,芙蓉般的脸蛋仿佛明亮了起来。而他温暖柔和的声音,像是轻轻的拨动了她的心弦一般,让她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莫名地觉得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瞧她又惊又喜又羞又怯,宣青尘仿佛看到了以前那个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可人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眼中爱意浓郁地凝视着她,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一旁的杏儿见到了这情况,也只能装作没看到,眼观鼻鼻观心,但心中却是窃笑不已。少爷要搞定少奶奶,果然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的事情啊!   「相公,那我们的酒要卖给谁,才会赚最多的银两?」南净雪好奇地问。   宣青尘神秘地一笑。「如今越多人来询问,酒的价格就要抬越高,综观我们现在的产量,以量制价才是最聪明的。我的目标可不只富田村方圆的县城,而是更远的地方,届时我会给你还有大家一个惊喜。」   南净雪还是听不明白,不过惊喜这两个字她倒是懂了,让她简直心花怒放,揪着他的脸一阵乱亲,最近她喜欢上和他在房间里玩游戏,所以这些亲密的动作在她做来,都跟在玩没什么两样。   不过杏儿就无奈了,她哭笑不得悄悄地走出房子,替小夫妻把门关上,免得光天化日之下又有人冲进来,撞破什么好事就糗大了。   宣青尘眼角瞥见杏儿这么上道,自然乐得与自家小妻子继续亲热,嫌她的吻有如蜻蜓点水,他索性将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深深地吻住她。   就在夫妻都沉醉在这般的旖旎情境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接着杏儿的声音怯怯地响起,「少爷,你们好了吗……啊不是,是少爷,又有人要来买酒了。」   宣青尘不舍地放开了南净雪,皱起眉回道:「一律拒绝。」   「杏儿拒绝不了啊!这次来的人,少爷你可能必须见一见……」杏儿欲言又止。要不是来人身分特殊,她也不想打断少爷和少奶奶亲热。   「是谁?」宣青尘心知杏儿的机灵,绝不会出现无故打扰的情况,于是他心中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这次来买酒的人,他恐怕不会太欢迎。   「是……」杏儿吸了'一口气。「京城的宣家大院。」   以宣家大院的实力,要查出这阵子在富豪官员界风靡一时的富田酒,主事者是什么人物,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身为一家粮行,见到这等赚钱的好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不管是拿下富田村日后所有生产的酒,或者要富田村交出所有酿酒的秘方,对宣家大院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他们有这等财力,也有这等势力。   尤其在知道富田村的主事者居然是宣青尘时,宣家大院简直已经把富田村的酒全当成自己的囊中物了,所以派来的代表说话并不客气,甚至比之前来收购粮食的赵掌柜,还要嚣张几分。   当宣青尘开门时,那宣家的代表连声招呼都不打,带着两个随从径自大摇大摆地进来,找了个位子就坐下来,还跷着二郎腿。   此人相当面生,肥头大耳、神情猥琐,看那跩样应是管事以上的角色,宣青尘这前少爷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视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告诉你,我叫刘善仁,我娘就是姬冰,宣家大院的姨娘!连我你都不认识,还想卖酒给我们宣家?」   宣青尘明白了,这刘善仁是姬冰与前夫生的孩子,明明姓刘,却开口闭口我们宣家,简直不伦不类。横竖他看对方也不是很顺眼,兼之宣家大院并不在他未来卖酒事业的规划中,于是他淡然回道:「既然宣家不是来买酒的,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可以请回了。」   被这么一抢白,刘善仁差点没掉下椅子来,他的狠话都还没撂够,想不到一下子就被掐灭了所有威风,让他差点岔气。不过他这回奉母命而来,就是要拿下富田村所有的酒,绝不能被宣青尘唬住,于是他清了清喉咙,嚣张地说道,「听说这富田酒是你负责卖的吧,我娘说了,要你交出这酿酒的秘方——」   宣青尘脸色平淡无波地打断了他的话,「富田村的酒用的是这方山水、本地作物酿成,别的地方酿不出来,要秘方也无用。」   刘善仁一口气险些被呛到,闻言便没好气地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富田村的酒,就全卖给我们宣家大院,以后每年的产量,我们全包了,你就按所用庄稼的成本往上加三成,这价格很公道了。」   宣青尘冷冷一笑。「庄稼的成本往上加三成,那我们的人力呢?送货的费用呢?」   「谁不知道这酒是农闲时那些粗鄙的农夫酿的,人力岂能加在卖价上!至于送货费用,我们宣家粮行愿意和你们买酒,你们就要偷笑了,自然是由你们负担。」   刘善仁回得大言不惭。   即使对方说话百般挑衅,宣青尘仍十分沉稳,甚至有些冷淡地回道:「你错了,这些酒可是净雪特地教导村民精酿的,并非农闲打发时间之物。」   「南净雪?」刘善仁鄙夷地看着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她。「听说这婆娘吃错药成了一个白痴,白痴也会酿酒,你不要笑掉我的大牙了!」   此话一出,宣青尘的目光掠过一丝冷意,语气也冷凝起来。「你最好注意你的态度,她是我的妻子,是富田村里所有酒的主人,要不要卖酒,还得看她高不高兴。」   刘善仁却没看出他的怒意,仗着宣家大院的背景狐假虎威,「怎么?就说你们这些乡下的粗人愚不可及,居然卖酒还要听一个白痴的话,笑死人了!」   南净雪终于听出一些所以然,皱着小脸突然开口道:「相公,他是在骂我吗?他为什么要骂我?」   「因为他想欺负你,还有欺负我们全村的人啊。」宣青尘此时早已目光如刀,但对南净雪说的话,仍是那么柔和。「净雪,有人要欺负我们,我们就要保护自己,欺负回来,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欺负回来?她纳闷地偏着头,还在想这是什么意思,他却开口大声说道——   「张龙、张虎、王哥……又有人要来占便宜了,他们还骂了净雪,这次随便你们出气,有事我担着。」   「好哩!」张龙、张虎此时带着王家汉子以及村中一干壮丁进门,一群平时勤奋工作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健壮,比起刘善仁这沉迷酒色财气的败家子,还有那两名外强中干的奴仆,显然有恫吓力多了。   刘善仁终于面露惧色,「你们……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不过就是教教你做人做事的道理,凡事别太过分了。」刘善仁在厅里说的话,张龙、张虎等人可是都听到了,早就忍无可忍,有了这个好机会,还不爆发。   说完,一群人上去便开打,打得刘善仁三人抱头鼠窜。   宣青尘冷眼看着,也不担心刘善仁反扑,反正只要人不打死,他都有办法力挽狂澜。何况以刘善仁的身分,姬冰与前夫之子,相信他就算想借势宣家,宣威也不会太过理会他。   被打得鼻青脸肿,让刘善仁这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儿如何能忍,受伤在地的他大吼大叫说道:「宣青尘,你死定了,你敢叫人打我,还不叫他们住手!我告诉你,你已经不是宣家的下任家主,宣老爷已经在外头找到他的私生子宣无痕,宣无痕早就取代了你的地位,你敢太过分,以后你永远都别想回宣家!」   「停手。」对于刘善仁突然说出来的消息,宣青尘不由脸色难看,「刘善仁,说清楚一点!」   刘善仁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气,认为他被自己吓住了,便一脸狠毒阴鸶地道:「哼,宣青尘,现在宣家大院的少主,是宣老爷以前和府外的女人生的孩子,叫宣无痕,老爷以及我娘已经承认了他继承人的地位。原本你如果服软听话,就算以后继承不了宣家粮行,我娘或许仍会考虑让你沾一点宣家的光,但你居然让人打我,我一定会告诉我娘,让你以后连宣家大门都进不去!」   宣青尘还没有反应,南净雪此时突然跳了出来,一脚往刘善仁的门面踹去,让他滚了好几圈,恰好滚出厅门之外。而两名宣家的爪牙见状,也顾不得自己遍体鳞伤,连忙追了过去。   她俐落地上前把门一关,接着小脸严肃地对着宣青尘,认真地点头道:「相公,我明白了,有人欺负你就欺负回去,我会保护你的。」   厅里剩下的人,比如张龙、张虎之类的,瞧得目瞪口呆,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接着突然爆出哄堂大笑,对她幼稚的霸气都不由得钦佩不已。   宣青尘面上的冷意,更是被她一句话给融化了,化为无尽的温柔爱意。多么贴心的人儿啊!不枉费他用所有的力气疼爱她,用他剩下的人生陪伴她,因为她值得,她的心,始终在他身上。   然而,屋里却有一个人笑不出来,那人便是杏儿。只有她知道宣家大院掌握的权力有多么大,对于南净雪一脚踢走刘善仁,她虽然也觉得过瘾,却又隐隐忧心。   「少爷,方才那刘善仁所说之事恐怕——」   宣青尘止住她所说的话,因为这已经不是富田村搅和得起的事,而是他私人的家务事了。   「我会查清楚的,我倒要看看姬冰又在搞什么鬼!」   对于宣家大院的一切以及身为宣府少爷的权势,宣青尘并不留恋,如果可以,他宁可留在富田村一辈子,与南净雪一起过那简单辛苦却快乐满足的生活。   然而,宣家大院却有一个人他无法放下,那便是他的亲生父亲,宣威。   虽说宣威也是将他激得离开宣家大院的原因之一,但毕竟两人的血缘是断不了的,宣威无论如何对他有养育之恩,何况在姬冰成为宣府的姨娘之前,两人的父子关系还称得上不错。   所以,当连刘善仁这等身分似乎都能在宣家粮行中当一名主事者,代表粮行出来谈生意,对他这个宣府前少爷态度还极为嚣张跋扈时,宣青尘便觉得不妙,尤其刘善仁开口闭口他娘如何、他娘如何,却未提起宣威,这更令人感到事有蹊跷。   再加上那个号称是他同父异母兄弟的宣无痕……他倒是真想见识一下。   于是,趁着南净雪不注意,他交代了杏儿好好照顾她后,便独自出了远门,准备回京直捣黄龙好好调查,至于南净雪被丢下后会不会生气,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她简单的脑子能很快把这件事忘了吧!   一路日夜兼程飞快的赶路,这次只花了半个月多一点,宣青尘就回到了京城。   此时正是日正当中,午时刚过,按习惯来说,宣府的主人们会一起用完午膳,在花厅里休息,所以他也不浪费时间,一到宣府的大门外,便径自走了进去。   门口的护院一见到宣青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想到姬冰的交代及府里的情况,不由上前欲阻挡。   「宣家大院不得私自进入……」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宣青尘,护院干脆省略。   宣青尘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拉起衣摆往后一挥,脚步却没停下。「谁敢拦我!」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惊人气势,竟让两名护院裹足不前,因为宣青尘余威犹存,更不用说万一今天惹了他,明日他又和老爷和好,他们这些小人物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两名护院只能分出一名,尴尬地跟着宣青尘,不知算是护送还是监视。   而宣青尘沉着脸,居然就这么直闯,其余的护院看到了,即便有心上前拦阻,也被他那凛然的气势所慑,投鼠忌器不敢出手,甚至连老总管匆匆前来,都差点被他一掌打飞,最后只能全跟在他后头,成了一串粽子。   终于,宣青尘来到花厅前,想都不想便大摇大摆进门,走到厅内,赫然发现厅里坐着数人,姬冰、姬秀月、刘善仁,还有一名年轻男子,都是他要找的主角,唯独缺了宣威一人。   厅内的众人,自然是脸色不善地望着他,气氛一阵凝滞。不过在宣青尘直闯宣家大院这短短的时间内,姬冰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倒也没有失态,只是冷冷地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   「你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看看,听说我多了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兄弟?」宣青尘态度冷淡却不示弱,「你便是宣无痕?看来倒真与我有几分相像。」   他望向了厅内那名青年,青年坐姿有些疏懒,也淡淡地回看了他一眼,却不言语,一副老子懒得理你的样子,径自吃着桌上的一盘花生。   倒是宣无痕旁边的姬秀月,此时居然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装模作样地道:「无痕大哥无庸置疑是宣府的少爷,他的风度,要比某些人好多了,以后也会是宣家的继承人,秀月最倾慕的,就是这般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呢!」   她的话无疑是在讽刺失势的宣青尘,他拒绝了她,她便找到更好的男人,让他知道自己当初大错特错。然而宣青尘并无任何反应,压根当她不存在。   此时被姬秀月挽着的宣无痕,却突然把手上的花生壳往旁边一扔,扔到了姬秀月裙子上,吓得她连忙放手,本能的拍着裙摆,有些恼怒地横了宣无痕一眼。   这倒有趣了,宣青尘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变化,却带了几分讥诮。   刘善仁憋了好久,就是看不惯宣青尘如此沉着,好像一切智珠在握似的,又加上上回在富田村受的侮辱,忍不住脱口抢白道:「你不是已经脱离宣家了,宣家多了谁都与你无关。」   这句话无疑是诛心了,从进门到现在,刘善仁还是第一个质疑他宣府少爷身分的人。   然而宣青尘仍是平静,只把他当跳梁小丑。「是不是与我有关,跟你这外人又有何干?你姓宣吗?」他连看都不看刘善仁一眼,只望着姬冰。「我爹呢?这一切,只有他有权与我说明。」   刘善仁彻底被忽视,不禁怒火中烧。「宣家家主岂是你说想见就能见?」   「你是哪根葱,宣家的狗都没你吠得这么大声。等你哪日成为宣府少爷,你才有点资格让我多看你一眼。」宣青尘连跟他说话都觉得浪费力气,只是对他比宣家主事人还嚣张的态度不满,故而出言相激。不过他那冷漠的态度依旧没变,冷冷地看着姬冰。「看来,想要见到家主,我得自己去找了。」   宣青尘很清楚,他都亲自回府了,还闹得这么大,宣威没有出现确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刘善仁是个鲁莽之辈,见他三番两次阻挡他见宣威,可见事有蹊跷。   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姬冰,知道自己那蠢笨的儿子绝对敌不过宣青尘,终于开口说话了。「老爷现在身体微恙,正在休息不便见客,今儿个你是见不到了。」   「怎么,宣家不是还想和我做生意?告诉你,这笔生意我只和家主商谈,其余的人想都别想。」宣青尘不动声色,试探性地抛出了一个诱饵。   果然,姬冰冷笑了起来,却仍不让他有见到宣威的机会。   「不过是个小小农村产的酒,我们宣家粮行还不至于重视到哪里去。何况以我们的势力,若真想做,凭你们富田村是挡不住的。」这番话,已经语带威胁了。   换了一个人或许会忌惮,但宣青尘对宣家大院及宣家粮行的一切太了解了,所以依旧不急不躁,同样将威胁丢回,语气云淡风轻。「你尽管试试,宣家粮行能有今日,大半是我撑起来的,如果我出去放个风声,说我欲回归宣家大院,无论真伪,日后京城的商行都会怀疑其余宣家粮行的代表,他们与宣家做生意,也会考虑考虑主事者是谁。」   这便是他的底气了,毕竟声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刘善仁与姬冰扶植的那个宣无痕,要与他在商场上斗争,还远远望尘莫及。   瞧姬冰脸色大变,宣青尘冷冷一笑,更抛下了一句惊天之语。「我猜我刚离京的时候,王霸天应该就与宣家粮行好好战了一回吧,不知道谁胜谁负呢?」   姬冰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去年因为王霸天的关系,宣家粮行被许多客栈抵制,宣青尘又不在,无人有那威望及能力力挽狂澜,故而损失惨重,她早知道是宣青尘搞的鬼,却苦无反制之道,如今他居然敢拿这来说嘴!   「宣青尘,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回宣家夺位,否则只怕你一辈子见不到老爷了!除此之外,南净雪那白痴在富田村里是吧,哼哼,她可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如果我在外头听到什么奇怪的风声,对我宣家粮行不利的,那咱们就拚个角死网破吧!」她的声音由牙缝挤出来,眼神愤恨得几乎可以淹没一个人,美貌也被狰狞的表情破坏殆尽。   宣青尘知道自己踩到她的痛脚了,也听出她确实控制了宣威,所谓宣威称病,绝对是个幌子!所以此行他也不必再浪费时间,只是正色警告她。「姬冰,你要知道我宣青尘从来不是一个打不还手的人,以前在宣家大院忍你,是不想造成宣家大乱,现在我既然不是宣家少爷,便没有任何顾忌,你都开口要谋害我的亲人,谋夺宣家产业,那么我也不会再忍。鱼会死,但网可不一定会破。」   说完,厅内一干人等即便气疯了,也没有人敢回他的话,足见他气势之盛。   宣青尘环顾众人一圈,只在那旁若无人吃花生的宣无痕身上停留了一下,便转身潇洒而去。 第八章   宣青尘离开宣家大院后,并没有直接离开京城,而是来到一家客人稀稀落落的小茶楼,选了一个二楼临窗的清净雅间,点了几道小菜、一壶茶,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这片熟悉的风景。   不一会儿,另一个人也走上楼来,径自进了宣青尘的雅间,顺手关上门后,大大方方的在其对面落坐,还自己取了双筷子,就着菜肴大嚼起来,一边还叨叨念念道:「这儿的东西味道还行,比起宣家大院却差了点,不过在这京城里勉强可以入口,你也算是会选地方。」   宣青尘平静地望着兀自吃个不停的年轻人。「你知道我在等你?」   「废话!我方才可是一直跟你使眼色,弄得眼睛都快抽筋了,幸好你这家伙还算有点慧根,知道我有事要找你。」那年轻人赫然是方才宣家大院里的宣无痕,而且瞧他的神态言语,似乎对宣青尘没什么敌意。   宣青尘有些无语,方才宣无痕注意花生的时间要比注意他来得多,最好是有向他使什么眼色。只是方才他觉得宣无痕的行止若有深意,对姬冰一家似乎也没什么好感,才抛下了一个饵,看对方会不会聪明到来找他,想不到真让他等到人了。   总之两人见着面了,谁先示意却是无关紧要。宣青尘于是说道:「我只想知道我俩是敌是友,才能决定接下来要不要和你谈下去。」   「你这不是废话!如果是敌,你等到的不会只有我,应该还会有宣府的一群护院。」宣无痕眉尖高高地一挑。「你也不用如此提防我,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愿闻其详。」   见宣青尘老是一副高深莫测、滴水不漏的样子,再加上他今日在宣家大院力挫姬冰的表现,宣无痕越来越相信这家伙有办法在京城的商场立足,他确实有他的城府,或许今日找他商谈,结果会比想象更好。   「我要扳倒姬冰那一派系的所有人,让他们无法在宣家大院内继续立足。」宣无痕放下筷子沉声道,那一派戏谑的表情终于有一丝认真。   「哦?你不是姬冰找来对付我的打手?怎么想窝里反了?」宣青尘反问。   「打手?老实说,在宣家一开始找到我头上,让我当什么继承人时,我唯一想的就是大捞一笔然后闪人。或许姬冰没想到我这傀儡不像她想得那么听话,便引来了刘善仁入宣家大院,而刘善仁这混球居然觊觎我的女人小桃子,我会如他们所愿就有鬼了。」宣无痕咬牙切齿地道。   「你打算怎么做?」宣青尘听出点眉目了,果然兴趣大增。   「我讲了这么多,终于看到你老兄有点诚意的表情了。」宣无痕没好气地用筷子指着他,接着诡笑起来,「姬冰不是希望我当个傀儡,那我就当给她看,要多乖有多乖啊,嘿嘿嘿……」   宣青尘眼睛一亮,两人低声商议起来,这不谈则已,一谈起来才发现,个性迥异的两人,居然莫名的投契,似乎有种隐形的力量,将两个人拉在一起。   正事谈到一个段落,宣青尘深深地望着开始大吃特吃的宣无痕,表情复杂地问道:「你……当真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听起来好像是的。」宣无痕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聊起自己的身世,竟然跟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漫不经心。「不过看见你之后,我却怀疑了起来,明明我比你帅那么多,个性也开朗活泼,不像你那么虚伪阴沉,我们怎么会有血缘关系?」   闻言,宣青尘不禁哑然失笑,这家伙的脸皮当真厚比城墙,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跟这痞子般的青年有血缘关系了。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等见到宣威,才能水落石出。   「只是听说你是为了个女人,愤而抛弃了宣家继承人之位,这件事我倒是挺钦佩你的……」原本宣无痕还吊儿郎当地吃着菜,下一瞬突然抬起头盯着宣青尘,一脸猥亵地怪笑起来。「嫂子漂亮吗?」   「滚!」宣青尘沉下脸。   「嘿!我那嫂子肯定是个大美人了,瞧你这反应。」宣无痕终于抓到能让宣青尘失控的罩门,得意了起来。「哪天带来让我好好瞧瞧,究竟是有多倾国倾城,才能迷倒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会想要倒打姬冰一耙,不也是为了个女人。」宣青尘突然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问。   宣无痕差点没噎到,连忙倒了一大杯茶,一口灌下。   「小桃子漂亮吗?」宣青尘学他问了一个猥亵的问题,但神情依旧平静,言行充满了违和感。   「好了,我不问了,我不问了,吃东西总行吧?」宣无痕苦笑起来,自己这个不知道真假的便宜兄长,随便两句话就扳回局面,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看来,那小桃子肯定是个大美人了。」宣青尘可不打算饶过他,「哪天带来我好好瞧瞧,究竟是有多倾国倾城,才能迷倒你这不知廉耻的痞子……」   宣无痕定定地看着神色自若却眼露得色的宣青尘,突然嘴角一勾,拉起嗓门叫道:「来来来,店小二,再来两只烧鹅、一大碗卤牛肉、炒肥肠炸黄鱼,再加三两黄酒……老子今天非坑死这个卖酒的王八蛋不可!」   为了连系一些生意上的事,宣青尘在京城停留了一阵子,回到富田村时,已是两个多月后的事。   对于家中的小娇妻,他自然牵挂得紧,不知道那偏食的丫头有没有好好吃?晚上睡觉会不会又踢被子?怀着满心重逢的期盼,宣青尘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以为会受到久违的她热烈欢迎,想不到他才进门,便看到坐在内厅的南净雪扁着嘴,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别过头不发一语。   这是在……生气吗?宣青尘纳闷,无语地转向了一旁的杏儿。   杏儿捂着嘴笑道:「少爷,少奶奶正闹别扭呢!谁叫你偷偷出门不带她去,还一去那么多天,所以决定不理你了。」   「净雪,我是去办重要的事,没有偷偷出门,因为这一趟很辛苦,才没有带着你。」宣青尘试图解释,但南净雪依旧没有回头,显然怒气未消。   「但是少奶奶认为你去玩了啊!不过她虽然嘴里骂着,却也整日问着少爷去了哪儿,问到我都昏头了,有时少奶奶想少爷还想到眼眶都红了呢。」杏儿心里着实为南净雪不舍,便如实以告,希望惹得宣青尘心疼话的内容虽嫌有些夸张,但却无谎报。   宣青尘大抵也猜得出来,孩子心性的南净雪已然认定他了,所以对他特别依赖,有杏儿说的那些情况也在所难免。幸亏他心怀愧疚之下早有准备,于是由身边的布包里取出了好几个纸包,堆到了桌子上。   「净雪,这次我回京,特地买了你喜欢吃的雪花糕、栗子糕、梅子酥、盐糖……要不要吃啊?」宣青尘诱惑着。   果然,南净雪回头看了一下,满桌的点心令她双眼发亮,伸手就要去取,但抬头一看到他,她又是小脸一皱,哼地一声低下头来。   不过,手里也顺便抓了一块雪花糕。   宣青尘只觉好气又好笑,心头又有些酸意,以前在宣家大院他忙公事,她绝对不会这么任性地使性子,也不需要他怎么哄,她都会乖乖地等着他。然而现在她在心性最纯真的情况下,对他的久离不归却反应这么大,不就代表着她以前都是在忍耐,被逼着压抑想见他的欲望。   是啊,在宣家那该死的家规里,他们夫妻成亲一年多,同房的时间绝对不到一个月,而且她还不能有任何异议,否则怕后院不宁造成他的负担,又或者就是一顿家法伺候。   他这么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脑袋瓜儿。瞧她一头青丝只是让杏儿简单的挽个髻,连朵花儿的装饰都没有,他忍不住由怀里拿出一支玉簪,替她簪在了发髻上。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信物,代表两人的爱情及誓言,却被她留在了宣府,他在离家那天带了出来,连身无分文时都不愿变卖,因为他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再为她簪上。   「什么东西?」南净雪终于有反应了,不明白他放了什么在她头上,双眼不停往上吊,都成了斗鸡眼,让宣青尘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是……算是你的礼物吧!我好久以前就该给你了。」只是因为我的疏忽及大意,导致这份证明夫妻之情的礼物,被你舍弃。宣青尘在心里加了这一段话,却是有口难言。   南净雪看不到自己的头顶,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摸,最后猛然一拔,将玉簪取了下来,放至眼前细看。   手里的这支玉簪,样式古朴大方,没什么多余的雕饰,用的却是上好的玉,摸来沁凉光滑,十分顺手。南净雪直盯着这支玉簪,心中却浮现了一种异样感,那种感觉痒痒痛痛的,令她有些不舒服,莫名地难过起来。   「相公……」南净雪迟疑地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曾经把这个插在我头上?」   他有些动容地扶着她的双肩。「你想起来了?」   「我不知道要想起什么东西,可是我不想把这个插在我头上,我觉得这里好难过喔……」南净雪迷糊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脸茫然的模样,让宣青尘心情跌落到谷底,但下一刻她突然又抬起头,甜笑着对他说道:「不过我喜欢相公做那个动作!」   因为,那是两人定情时做的动作啊!宣青尘黯然宣家大院给她的阴影她始终忘不掉,忍不住搂住了她,一方面感激上天没有夺走她的爱,另一方面却又埋怨上天,为什么偏偏让她忘了怎么爱他呢?   杏儿在旁看得眼眶微红,感动又欣慰。少爷与少奶奶的苦恋,终于一步步走向美好了,让她这个最熟悉的旁观者如何不为之掉泪。   被宣青尘抱着,相当温暖,也相当有安全感,但这样亲密无间,却也让南净雪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深思之后领悟了什么,忽然间嚷嚷出来。「我知道了,相公你现在要跟我玩游戏吗?」   「玩什么游戏?」宣青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玩游戏?杏儿也好奇地望向了她。   南净雪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起一丝期待。「就是我们在床上脱光衣服,然后摸来摸去,很好玩的那个啊——」   宣青尘脸色大变,连忙捂住她的嘴。   而一旁的杏儿突然懂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但情况实在太尴尬,她又硬生生憋住剩下的笑声,一时间脸色通红,表情痛苦,都不知道该怎么排解是好。   南净雪不满自己的话被堵住,又抓下宣青尘的手。「相公你听我说完,就是那个你用棍子——」   他再次捂住她,但来不及了,杏儿早背过身去,身子疯狂地抖动着,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看样子忍得很辛苦。   「少爷……」杏儿用尽最后的意志力,才能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我、我先到……外头忙去……」   说完,她咻地一声冲到了屋外,还聪明地顺手替两夫妻关上门,接着外头便传来一阵狂笑声,让宣青尘无言以对。   只有南净雪一脸状况外,无辜地问道:「杏儿怎么了?肚子痛吗?」   「她不痛,我头比较痛。」宣青尘无奈地掐了下她的嫩脸。   「那怎么办,我帮相公去采药?」南净雪担忧地道,还用小手上上下下摸着他俊朗的脸。   她这两下,又像在撩拨他,想到她采的药,他整个火都升上来了,只不过升上的是欲火。   「不用采药。」宣青尘眼神变得深邃,声音低哑地诱惑着她。「以后相公生病,我们玩游戏就可以解决了。」   「真的?!那我们现在来玩。」南净雪顺势抱住他的颈,接着凑上去用唇点了他的唇,之后好像怎么亲都不对,居然轻轻的咬住了他。   宣青尘再也受不了了,抱起她便往内室去,现在玩游戏是最重要的,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门扉一掩,春光无限,这不仅仅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激情交流,更拉近了夫妻间的距离。   不久后,就在南净雪享受到了极乐,昏昏然睡去时,那种毫无防备百般依恋的睡颜,几乎让宣青尘的心都化了。   他最心爱的小妻子啊!   「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向那些所有欺负过你、陷害过你的人一一反击,替你出这口气!」   富田村附近还有几个村落,平时都是赵掌柜来收购一整年的庄稼,所以每个村子受到剥削的程度也差不多,尤其今年观看气候应是个丰年,赵掌柜压价压得厉害,诸多村子都是苦不堪言。   如今年已过了一半,被压榨的负面效果渐渐出来,各个卖粮食给赵掌柜的村子都是亏钱,但不卖亏得更多,连来年要下种的苗种都买不起。   许多村派出代表再出面求赵掌柜,得到的都是无情的回应,而已经应下的价格却不能反悔,也不能弃种,否则就得把田地赔给人家,让那些以农维生的村民镇日愁容满面,可又无计可施。   相形之下,富田村虽拒绝了赵掌柜,但因为在宣青尘的谋划下,南净雪教授的酿酒方式让村里的谷子有了去向,变成酒还可以卖更多银两,一朝咸鱼翻身,成了方圆最富庶的村落,让周遭的村子都羡慕不已。   依着这种优势,宣青尘在富田村组了一个粮会,依次拜访了各个村庄的村长、耆老,抢先谈下了明年庄稼的生产及出售的主导权,表明了绝对会让各村的庄稼,以比赵掌柜还高两倍以上的价格卖出去。   有了往年与赵掌柜交手的惨痛经验,再加上看到富田村的繁荣前景,而且重点还是宣青尘是宣家少主,虽然他脱离宣家,但手腕高超的金字招牌犹在,周围的村庄几乎全面倒向了他。   组织这个粮会花了他四个多月的时间,之后他就着现有的资金,开始「低调地」收购市面上的黍稷。   照理说他这种蚕食的方式,又不是什么大商会,应当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很容易以合理价格取得谷物,然而他的低调似乎没什么用,很快便引起了一个强大敌手的注意——宣家粮行。   应该说,宣家粮行自从宣青尘回家那一趟,威胁到了未来继承人的地位,他们便盯上了他,准备全面打压他。即使宣青尘是在北方操作粮市,但以宣家粮行在南方的地位,要插手易如反掌,所以当他开始收购市面上的黍稷时,宣家粮行便大手笔地也开始收购,甚至多次把一个地区的黍稷全吃下来,如此日复一日,价格水涨船高,只想彻底打垮宣青尘。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这个新年过去,新谷又要播种了,但这一次,宣青尘却暗地里要求参与粮会的所有村庄,全部改种麦子,而他表面上仍在收购黍稷。如今北方黍稷的价格已高到不合理,余量也不多,几乎都被宣家粮行吃了下来,所以宣青尘的收购就显得很苍白无力。   就在宣青尘停止所有收购行动的一个月后,富田村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其中为首的便是刘善仁,这次他带了十几个护院,浩浩荡荡的进村,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由于上回他来意不善,是被打出去的,所以每个村民都认识他,对于他的到来皆十分反感。   他这次同样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宣青尘的小院内,此时宣青尘正在清除院子里的积雪,南净雪则在旁玩得不亦乐乎,院子里原本清净和乐的气氛,一下子便被破坏殆尽。   「唉呀!怎么,现在买不到黍稷了,只能在家里挖雪玩啊!」刘善仁讥诮地说了一句,他身后的护院马上配合地大笑起来。   宣青尘没有回话,只是铲了一堆雪,顺手往旁边一甩,恰恰打在了刘善仁的脸上,让他吃了一嘴雪花,吸了寒气立刻狂咳不止。   刘善仁身后的护院没料想到还有这招,一时反应不及,主子已经蒙难了。   他们正要嚣张地上前理论时,宣青尘慢慢地抬起头,冒出了一句话,「你又来干么?」   刘善仁好不容易喘过气,面红耳赤地指着他的脸大骂道:「我就是来看你这个假少爷怎么死啊!居然敢弄了个什么粮会,跟我们宣家粮行作对,我告诉你,我宣家粮行会盯着你,你一辈子都别想要买到足够的谷物,就算垄断整个北方,我也要玩死你!」   宣青尘只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好像看到一只狂吠的狗。「你们宣家大院的人都这么无聊,个个都喜欢跑到我们这乡下地方说大话吗?」   刘善仁气得原本要指使下人动粗,但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愕然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有别的人来了?」   宣青尘没有回话,只是往自家门口看去,不一会儿,屋里头也冒出人影,但却只有一个人,赫然是那宣无痕。   只见宣无痕似笑非笑地盯着刘善仁,不客气地道,「刘恶人,我前脚才到,你后脚也来啦。你来这里该不会是为了炫耀你垄断了北方粮市,要玩死宣青尘吧!」   「我……」的确如此,但刘善仁见到宣无痕,所有讽刺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心虚。   「这世界上要论无耻,刘恶人你排第二,还真没人敢排第一啊!」宣无痕双手抱胸,站着三七步,十足的痞样。「针对宣青尘的粮会打压,垄断北方的黍稷市场,让他买不到粮酿不成酒,这计划好像是我提出来的,你却仗着姬冰是你娘,把我的功劳抢了过去,其实你也不过就是一直洒钱买谷而已,像你这等有勇无谋的蠢货,居然还敢跳出来呛别人?」   「哼,至少事情都是我做的,比你光出一张嘴要来得好!」当初在宣家大院,宣无痕提出反制宣青尘粮会的方式后,刘善仁确实仗着姬冰的势,把整件事揽在身上,排济宣无痕,如此功劳加身,宣无痕也只能当个看客。   但在宣青尘面前被揭破,刘善仁只觉没面子,便愤愤地对宣无痕道:「那你又来干什么?」   「我听说宣青尘为了个女人脱离宣家,让我有这个机会坐上宣家少爷的位置,当然要来看看这女人有多漂亮。」宣无痕邪气一笑,望向了南净雪。「如今一看,果然标致,虽然脑子是傻的,不过外貌可是本少爷中意的那型……」   「滚!」宣青尘瞪了宣无痕一眼,冷冷地道。   「嘿!好歹你是上一任宣家少爷,对我这个现任宣家少爷,没必要这么冷淡嘛!」宣无痕眼下表现出来的态度,倒是比刘善仁还混蛋。「总之,这小娘子我很满意,反正你的粮会也撑不了多久,届时你的小娘子若无依无靠,我也不介意接收她。宣家大院她也不是没住过,相信她随时会回来的,哈哈哈……」   他的话太嚣张,宣青尘面色铁青,而外头欲来帮忙的村民们,更是听得义愤填膺,拎着锄头、铁耙就一窝蜂地冲了进来,要教训宣无痕。   「怎么,靠着人多要动粗?」宣无痕单枪匹马而来,要力敌这群乡勇,确实有些难度,不过他却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地指着刘善仁道:「刘恶人,你这群护院我带走了,他们得保护我出这富田村。」   「凭什么——」刘善仁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   「凭我是宣府少爷,若我在这里出了事,你们没办法挟天子以令诸侯,看宣家粮行里的那些老油条听不听你们的话!到时宣家粮行少了继承人,只怕也没有人要和你们做生意了,哈哈哈哈哈……」宣无痕张狂到了极致,嚣张地大步而去,那群护院听了他的话都脸色大变,居然真的护在他的身边,慢慢地也跟着离开。   刘善仁见自己的人马全被带走了,一时气得忘我,破口大骂。「宣无痕你这王八蛋!自己不会带人来吗,居然敢威胁老子,老子回府后一定要你好看!」   「你说完了吗?」宣青尘冷冷地问。   「我……」刘善仁恶狠狠地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宣无痕带走了他的护院,现在留在原地的,只剩他一个人了,而且四周还站满了虎视眈眈准备揍人的村民,甚至连那被说很标致的小娘子南净雪,都挎了支扫把,一副要加入的样子。   「如果说完了,就准备挨揍吧!」宣青尘淡淡地撂下最后一句话,拎起自己的小妻子便头也不回地回屋子里了。这丫头好的不学,居然学人家打暗棍!   至于关上门后,门外那凄惨的哀嚎声,就不关他的事了。   宣青尘像是山穷水尽,不再从市面上收购黍稷。事实上,宣家粮行的竞争,引起其他粮商跟风的效应,他买到的黍稷还不到市面上流通的一成,其余的都被瓜分一空,黍稷的价格也涨上了天。   此时,也到了今年第一季作物收成的时候。   由于去年黍稷狂销价高,年初北方许多农民也改种黍稷,导致今年一收成,黍稷的价格就先掉了大半,其余种类的庄稼反而变得奇货可居。富田村附近加入宣青尘粮会的那些村庄,因为听他的话改种麦子,引来众多粮商抢购,不过除了一小撮人坚持不住诱惑把庄稼卖给了别人,因而被宣青尘踢出粮会,其余大多数人都耐着性子将谷物存仓,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宣青尘没有急着卖粮,只是集合众多村庄,把一部分的存粮先酿成酒。   果然,他等的时间越久,市面上黍稷的价格就越来越低,其余谷物的价格则是越来越高。农民粮商都急着抛售黍稷,反而成了恶性循环,导致黍稷市场摇摇欲坠,许多粮商因为囤货太多卖不出去,因而倒闭。   宣家粮行算是最惨烈的一家了,尤其位在遥远的南方,当初介入北方粮市又只是挟着资金多的优势硬来,如今黍稷滞销,很多事无法及时反应,人脉又不足,损失比起别人都来得大。宣家广布诸州县的粮行,许多不是因为粮食种类储备不足而失去很多生意,就是因为资金吃紧而关门大吉。   经历这一场浩劫,宣家大院的财产几乎缩水了一半。   在这个时候,宣青尘才慢慢放出手上剩余的谷物,果然卖出了天价。赚了钱后,再低价买回那些没人要的黍稷,酿更多的酒。众多村落里的人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很多人都加入了富田酒的生产行列,同时他们酿造的酒,也因为宣青尘之前的以量制价,声名鹊起,如今广销四海,诸多店家抢破了头。   各村落的村民现在对宣青尘已是信服无比,而那些被他踢出粮会的村民,看着别人一波接着一波大赚特赚,自己只能摸着干瘪的荷包,后悔莫及。   宣家大院因为供不出货,已被取消了皇室特许粮行的资格。就在这个同时,宣青尘居然不动声色的成为了皇室的特许酒铺,这无疑当面打了宣家大院一巴掌。   宣家的人再怎么傻,也知道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是宣青尘从中作梗,只是他们现在忙着自救,短时间内倒也没有办法再来找他的麻烦。而这段期间,四面八方的商行们,也都纷纷涌入富田村,只希望能购得一些皇室特许的美酒。   如今刘婆婆的小屋已拓宽两倍大,木屋成了泥砖屋,更坚固,也能装下更多人。厅里不断有客人来访,宣青尘正坐在主位接见这些客人,而南净雪身为他的妻子,酿酒的手艺又是由她而来,自然也得坐在他的身边,头昏眼花地看着一个个她不认识的人。   杏儿说,她不必说什么,只要乖乖坐在宣青尘旁边的椅子上,仪态端正,有人跟她说话她就点头微笑,其余的宣青尘会应付。但就南净雪如今的心智而言,呆坐在原地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几乎榨干了她的耐心,她开始扭来扭去觉得不耐烦了。   「宣少主……呃,宣公子招待我们的水酒,就是皇室特许的佳酿吧,果然醇厚甘美,可谓全国第一啊!」   说话的这个人,赫然是京城知府,他一开口,根本没人敢跟他抢话说。   宣青尘又成了皇商,知府原在京城就与宣青尘有故交,但在他被赶出宣家大院时却不闻不问,如今见他似乎又重振旗鼓,一副后势看好的样子,且居然又和皇宫拉上了关系,这知府便连忙纡尊降贵地前来拜码头。   「好说好说,能入得大人的口最重要,第一倒是不敢当。」宣青尘淡笑着回应,他自然知道知府的来意,虽不齿此人,但在商言商,与官交好是绝对有必要的。「以后在下在京城行事,还得仰仗大人照顾,大人若喜欢这些水酒,就带几坛回去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些美酒,听说是尊夫人所酿,」知府大人将酒遥遥向南净雪一举。「借花献佛,夫人,我敬你,感谢你制出如此佳酿,造福我们这些酒虫啊!」   南净雪心里有些慌地看着对方朝她举杯,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强挤出一个笑点点头,再来……再来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幸好宣青尘也举杯喝了一口,再对着知府说道:「拙荆虽酿酒,却不胜酒力,请大人见谅,这杯酒我替她干了。」   以知府大人的眼力,一眼就看出南净雪有问题。听说宣青尘的夫人伤了脑子,如今一试探果然不错,或许这可以成为他未来与宣青尘来往时,一个能利用的因素……心中有了定计,所以他也没有多纠缠,继续与宣青尘寒暄。   而旁边由京城来的客栈老板看到了这一幕,眸底精光一闪。京城里谁人不知南净雪的情形,只要讨好了她,就能更进一步接近宣青尘,何况她现在是傻的,更好糊弄啊!   于是客栈老板突然笑着对南净雪道:「夫人,听说你由京城而来,我这里有一些京城的小玩意儿,送给夫人赏玩。」   说完,他拿出了一支凤凰金钗,上头镶满了珠玉,看来名贵非凡,哪里是他口里说的小玩意儿!旁边想要借故与宣青尘搭上的各方商旅,都是腹诽不已,暗恨自己居然没想到这招,错失了良机。   想不到南净雪微笑点点头,却不说话。   「夫人愿意吗?太好了,那这支金钗就献给夫人……」客栈老板双手将金钗奉上。   南净雪依旧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没变过,却没有任何上前的意思,只是身子不自在地挪了挪。   那客栈老板笑得有些僵。「夫人……这是何意?你若不收下,就是瞧不起在下了。」   南净雪的笑容快撑不住了,眼前朝她一直伸来的手,还有那亮晃晃的金钗,莫名地给了她好大的压力,让她只想逃开。   「夫人……」   「你走开!」南净雪终于到了极限,她冷不防往前一推,那拿着金钗的客栈老板差点没跌倒。接着她撩着裙摆,匆匆地往后院跑去,不再继续待在这个令人恐惧紧张的地方。   宣青尘只是一个不注意,居然发生了这种事,连忙扶住客栈老板,但已拦不住南净雪逃离的脚步。   他表情微冷,却仍维持着礼数,先向客栈老板致歉,再向厅内众宾客致意,暂时先让陈伯招呼着大家,他才匆匆往后院行去,想看看他那小妻子又在闹什么别扭。   行至后院,南净雪站在鸡圈前,抱着头蹲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   宣青尘原想问她为何如此没礼貌,甚至攻击别人,但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心头一软。   听到了脚步声,南净雪猛地抬头,却在看到来人是宣青尘时,眼眶顿时一红。   「相公,对不起……」她站起身,讷讷地道,一副低头忏悔的模样。   「对不起什么?」宣青尘暂时没有任何表态,因为他很清楚他想知道的,她自己会说出来。   「我不应该就这样跑掉的,杏儿说……说这样会失礼。」南净雪吸了吸鼻子,姿态楚楚可怜,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坐在那边,我不喜欢那些人对我笑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我说话我就要点头,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还有人一直要塞东西给我,我觉得好怕……」   宣青尘回想起方才厅里的动静,赫然发现自己当真忽略了这一块。她在心智正常的时候,都无法适应这种应酬的场合了,如今她心思更单纯,自然更加排斥。   「不,净雪,你没错,错的是我。」硬要她待在那种不适合她的场合,错的是他啊!   宣青尘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盯着她。「你始终不习惯这样的虚伪,才会从宣家大院逃出来,我却又让你经历了同样的事……」   「相公,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她抬起手,心虚地摸着他俊朗的脸,试图抹去他脸上显现的些许阴霾。「可是你看起来不开心,是我害的吗?」   「你总是如此善良,把不是自己的责任揽在自己肩上。」他勉强笑了一笑,免得让她又想岔。她如何知道他面上的沉重神色是来自于心中的内疚与不舍,而不是对她的责怪呢!「放心吧,你没有害我什么,只是你的性子注定学不会那套虚伪的模式,等会儿你不用出去了,在后头玩就好。」   碍于前厅仍有宾客,宣青尘无法与她说太多,只是摸摸她的脸蛋,便急忙回到前厅。   而被留下的南净雪,那一直天真的眼眸却难得地出现了迷惘与困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甚至让她升起一种浓浓的内疚,连一点玩的心情都没有了。   虽然他说她没有错,只是学不会什么什么东西,她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刚才真的闯祸了,那个手里拿着钗子的老伯,不知道有没有跌倒受伤?   那些复杂的人事物,好像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结,现在的她,打不开。   南净雪原本就红着的眼眶,又莫名地浮上了一层水雾。她为什么会这么笨呢?   为什么,每件事都想不明白呢? 第九章   宣家粮行在失去皇室特许粮商的资格后,因为囤积的黍稷太多卖不出去,几乎是赔售才稍稍止住了血。然而当宣家粮行又要开始购买各式米粮时,却发现因为起步太晚,市场上的上等货色早就没有了,剩下的都是些粗糠烂粒,买来堆在仓库里只怕明年会再重演黍稷滞销一事。为此,宣家粮行只好又关了几家分号,以撙节支出。   京城第一大粮商居然在两年内被逼得走投无路,原因只是因为宣家粮行想以钱势逼迫宣青尘的粮会,结果却被倒打一耙。至此,姬冰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宣青尘的阴谋,他的手段可说是天衣无缝,即使她如今已然知道他的手法,但就算时光倒流,她仍然想不出破解的方法。   因为,宣青尘曾当过宣家粮行的主事,自然对宣家的一切了若指掌,只要花一点力气就够瘫痪宣家了。   姬冰恨极,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所掌控的一切很快就会化为乌有,而宣青尘则会日渐坐大,所以她当机立断派出人前去富田村,决定把这件事做个了断,所有会威胁到她的,她都会用最强势的方法全部抹去。   因此这一天,富田村发生了大事,所有人都聚集在宣青尘的小院内,神色慌张,尤其是杏儿,已经哭得近乎虚脱。   「少爷,少奶奶被人抓走了!怎么办?」杏儿六神无主,只能一直哭着。「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看好她,少爷你一定要把少奶奶救回来!」   「怎么这么没天良,连净雪那么乖的孩子也要抓去。」陈伯叹了口气,忧色尽显。   「太可恶了,居然抓了净雪,老娘一定要带全村的人去找他们算帐!」黄大婶也是气急败坏。   原来,南净雪今日与杏儿在后院玩时,杏儿只是离开片刻,到厨房里拿个点心,转头回来,南净雪就已消失无踪。   杏儿慌张地找了一会儿都找不到,吓得连忙知会粮会里的宣青尘。   宣青尘一赶回家,立刻看到大门上插着一把闪着乌光的匕首,上头还有一张纸,写着宣家大院请南净雪前去做客。   这无疑是绑架了,还写得光明正大,宣家的嚣张激怒了随着宣青尘回来的富田村众人,个个都说要去把人要回来。   宣青尘却没有如众人想象般紧张失控,他只是沉着脸,眸中精光连闪,伸手召来张龙、张虎兄弟,在他们耳边交代了什么,只见两兄弟连声应好,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诸位,青尘这就要前去相救妻子,待我回到宣家大院,便是我与宣家之中阴谋份子决断之时,也是我们粮会与宣家粮行的对决,请诸位稍安勿躁——」   「我们一起去!」陈伯突然大声喝道。「你们夫妻在富田村,就跟我们的亲人一样,净雪被抓走,我们绝无法袖手旁观!」   「对,大伙儿一起去!」旁边的村人也跟着附和。   宣青尘看着这一切,安慰地笑了。他早知道会有今天,只是委屈南净雪必须受到惊吓,但他知道她不会有事。原本他想只身前往,不过如今有了众村民的助力,自然更容易达到他的目的。   虽然这可能会让宣家的隐私公诸于世,可就如陈伯所说,这些村民都是他的亲人,就算会让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于是他郑重地谢过了众人,带着一帮村民,跟隔壁几个村子借了几辆大车,一群人便往京城而去。   这男女老少都有的阵容,自然比不上宣青尘一个人赶路快,不过大伙儿都是粗人,也不注重什么享受,往往天一亮就继续前行,所以大概只花了二十来日左右就来到京城辖内。由于众人都是良民,衣着简仆,也没受到守城的士兵刁难,待众人聚集于宣家大院之外,已是南净雪被抓走的第二十五天。   在宣家大院的门口,早已出现了十几名护卫,原本是姬冰听到宣青尘回京了,布置来给他下马威的,想不到宣青尘后头居然跟了这么一大串人,而且个个表情不善、凶神恶煞,先撇开陈伯、黄大婶几个没战力的不说,光张龙、张虎带领的那一群壮丁,平时下田打猎练得壮实无比,就比那些护院还像护院。   由于布置的人不够多,宣家大院里的护院一下子就耸了,再加上宣青尘余威犹在,只是冷冷的瞥一眼,那群护院居然就动都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他带一大群人走进去。   就这样,宣青尘有惊无险地一路穿过中庭,直直来到了主厅之外。   厅内姬冰坐在主位,身旁是刘善仁,而保护他们的人马站满了四周,显然不愿给宣青尘任何威胁到她的机会。一见到宣青尘安然无恙、气势惊人地进来,她先是略一皱眉,不过她也知道护院拿他没办法,很快便恢复了冰冷高傲的神情。   「宣青尘,我等你很久了。」姬冰像个女王似的瞪视着他。   宣青尘一如以往的沉着,却懒得废话,开门见山道:「把净雪交出来。」   姬冰闻言,蓦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你是傻了还是笨蛋,我辛辛苦苦派人把南净雪「请」了过来,难道就只是让她回宣家大院游览一趟?」   她直勾勾盯着宣青尘,趾高气扬地道:「你想要南净雪,很简单,只要将你的粮会归入宣家,并且立下字据保证不再与宣家粮行作对。至于富田酒,我知道你们的酒一定得在富田村酿制,所以你也要代南净雪立下字据,以后她酿的所有酒,都要归我宣家粮行所有。」   宣青尘面无表情地听完,眉角微挑说道:「你认为我会答应这种毫无公平可言的条件?」   「除非你不想再见到南净雪,她继续留在宣家大院,哪天又犯了什么家规,我可保不了她。」姬冰一副吃定他的样子,「我已经够公平了,这可都是为了宣家大院好啊!」   宣青尘并没有被她牵动情绪,反而冷笑起来。「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否则你不会带来姬秀月和刘善仁。当初姬秀月对我使美人计行不通,得不到我的信任与喜爱,所以你才故意赶走净雪,激怒我,让爹也把我赶出宣家。然后你再找来宣无痕做你的傀儡,等你有办法将宣家粮行里那些忠于我父亲的管事全换成你的人,控制了整个事业,届时宣无痕就会被踢掉,由刘善仁取而代之,你说我推测的对不对?」   这已经是在谋夺整个宣家的产业,围观的村民们都惊呆了,但宣青尘却似没受到影响,话仍说得不疾不徐。「至于我爹这阵子称病,应该是被你控制起来,免得他干扰到你在宣家粮行排除异己的行为,只可惜中间让我横插一手,令宣家粮行损失惨重,你只能绑架了净雪逼我就范。我想,等你完成这一切,宣家大院恐怕也要改叫姬家大院了吧!」   这一切实在太惊人了,不仅四周听到的富田村民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连现在才明白事实的一些宣家护院,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在公众面前赤裸裸的被揭开阴谋,姬冰脸色微变,不过这里是宣家大院,她要把这些人都一网打尽实在易如反掌,所以她不仅没有辩解,反而很干脆地承认了。   「我是软禁了宣威又如何?我抓了南净雪又如何?我要谋夺你宣家家产又如何?宣青尘,现在你的人都在我手上,你们这些听到我秘密的村民,只要我将你们全控制起来,以后富田村的所有收成都是我的,我有什么好怕的?」姬冰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更加嚣张起来。   宣青尘深吸了口气,才能勉强自己别因这女人的无耻而动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宣家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哼,宣威久久没有把我扶正,心里只想着姊姊那个贱人,我在这宣家大院里,就算手握大权也只能是个姨娘,未来宣家的财产也全是你的,宣家主母的位置甚至要让给南净雪那个白痴,我绝不甘心!」姬冰的脸狰狞了起来。「在商场上我斗不过你,但我了解你这人重情重义,只要掐住你重视的人,就能让你俯首称臣。宣青尘,我告诉你,你这一次就输在你不如我狠!」   「所以你承认了一切罪状?这就好办了。我或许不如你狠,但我比你聪明。」   宣青尘不仅没有像姬冰想象的暴跳如雷,居然还反过来朝她冷笑,之后,他竟是转头朝着大厅门外一揖。「知府大人,相信您都听到了,就麻烦您出来主持公道吧!」   话声一落,围观的村民之中,突然钻出了一个人,同样一身布衣,却是京城知府。原来宣青尘特别交代张龙、张虎的事,就是先去请京城知府前来宣家大院逼迫姬冰交人。但后来村民们齐心要跟宣青尘一起上京,他脑子一转,索性请知府乔装混在村民里,果然姬冰不知不觉便招出了所有罪状。   姬冰一见到知府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想到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甚至还可能要坐牢,她不禁疯狂起来,失控尖叫道:「宣青尘,你居然敢算计我,你难道不怕把我逼急了,我会让宣威和南净雪陪葬!」   宣青尘只是摇头不语,他确实不害怕,因为早在这之前,他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即使南净雪被抓,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相信她不会受到伤害。   果然,在姬冰嚷嚷完没一会儿,大门踏进了几个人,为首的竟是宣无痕,还带着脸色苍白的宣威及哭得双眼红肿,手里抓着一支糖的南净雪。   宣威见到宣青尘,先是一脸惭愧,一时之间却说不出什么。至于南净雪,想都没想就嗖地一声冲到宣青尘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相公我被人抓来了,我讨厌这个地方,好可怕……」南净雪哭诉着。   宣青尘心疼地拍着她的背,莫名地瞪了宣无痕一眼。「放心,放心,相公来救你了,等会儿你看相公怎么替你报仇!」   被他这么一安抚,南净雪才安静了一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还不忘舔一口手上的糖。   在一旁的宣无痕看得无奈又好笑。「喂喂喂,小雪儿,你在我的保护之下可是过着帝王般的生活啊!光糖你就吃掉了好几支,居然还告我的状。」   然而,一旁的姬冰可不会冷眼看着他们插科打译,她终于知道自己败在哪里。   「宣无痕,原来是你……」   「对,就是我。」宣无痕转向姬冰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少了,多了一种深恶痛绝。「我真没看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为了控制住我,让刘善仁抢我的女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乖乖等你计划完成,然后默默被你害死?我可以告诉你,是我主动去找宣青尘,与他合作,就是要坑死你这老妖女!」   姬冰彻底的明白了,她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满身,却无法再辩驳什么。原来从宣无痕提出要介入北方市场,与宣青尘的粮会对立时,她就已经落入了陷阱,只恨她有眼无珠,越陷越深,才会导致今日的一败涂地。   末了,京城知府令人带走了姬冰及刘善仁、姬秀月,及宣家大院里跟她有关的所有人。   宣青尘冷眼看着这一切,却一点轻松的表情都没有。因为接下来百废待兴、他自己亲手打垮的宣家大院,还有得他烦恼呢!   此时宣威一脸虚弱地走向宣青尘,语重心长地道:「青尘,之前……是爹错了,你愿意回家,救救宣家大院吗?」   见到一向威风八面、气势非凡的宣威,落到今日憔悴病弱的模样,宣青尘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放不下这个老父,否则今天回来救南净雪就好了,然而宣威放纵姬冰欺辱南净雪,又将他赶离家中那时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让他一时无法释怀,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宣威。   他淡淡地道:「我今天揭发了这一切,并不代表我已经能原谅宣家大院的无情。可我毕竟姓宣,所以我会回来救宣家。」   说完,他搂着南净雪,慢慢地踱出了大厅,至于背后宣威落寞难过的表情,他不想看,也不忍再看。   既然答应重整宣家,宣青尘也不拖沓,迅速地做好回去的准备。除了收拾行囊,富田村的粮会也要把事情交代处理好,以后这儿将会成为宣家粮行的北方据点,会有新的人来管理。   虽然宣青尘告诉南净雪只是要换到别的地方去住,有其他好玩的东西,但大伙儿的态度却让她有些不解。陈伯送了一大堆零食来,让她在路上解闷;黄大婶见到她就哭哭啼啼,要她别忘了富田村的一切;张龙、张虎兄弟更是夸张,那哀怨的表情仿佛宣青尘抢了他们的亲妹子,叫人好气又好笑。   南净雪喜孜孜地坐上了马车,挥手和众人说再见。   这一路,宣青尘刻意走得很慢,遇到好玩有趣的景点,甚至还会留下来玩两天,让南净雪过足了瘾,几乎想天天待在外面了。   但离京城越近,宣青尘心头却越沉重,只怕这样快乐无忧的日子,再没有几天了,他要在宣家大院里做的事,可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完成,只怕会动摇整个宣家的根基,又不知要遭受多大的阻力了……   当马车驶进了宣府,车上的南净雪早已睡翻,她被杏儿摇醒时,以为又到了玩乐的地方,喜孜孜地跳下马车,可眼前熟悉的景物令她表情一变,大眼里出现惊恐。   「杏儿,我不要在这里……」南净雪的声音出现了哭意,抓着杏儿的手,一脸惊惶地望着四周。「这里好可怕,我们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少奶奶,别怕,不会再有人害你了,这是以后我们住的地方啊。」杏儿轻声劝着。   「不要!我不要在这里!」南净雪当下大哭起来,「我要出去,这里好多坏人,呜呜……我不要……」   此时宣青尘也下了马车,看到南净雪的哭闹,心头微沉,果然他还是太急躁了,心存侥幸或许心智简单的她会忘了宣家大院里的一切,安心住下来,想不到她仍本能地畏惧反感这个地方,对这里的排斥不减反增。   但是身为他的妻子,她始终要回到宣家大院。这个院子欠她太多了,他要替她把所有的权利夺回来,让她做这个院子的女主人,让每个人都知道,他宣青尘的妻子是南净雪,再没有人敢轻视她或敌视她。   只是瞧她刚踏进门就一副要崩溃的样子,看来要达到这个目的,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要走啊!   「净雪,别怕,这里没有坏人。」宣青尘连忙抱住哭得稀里哗啦的南净雪。   「这里比我们富田村的小屋大多了,还有花园可以玩,我让人去带好多小猫小狗小兔子回来陪你好不好?」   她早就吓坏了,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在这里,我讨厌这里……」   他拿她没办法,只好出狠招问道:「你不想和相公在一起了吗?」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泪水还挂在眼眶,惨兮兮地哽咽回答。「想。」   宣青尘简直心疼死了,但他必须狠下心,因为宣家大院是他的责任,她也同样是。虽然这问题只要让南净雪不住这里就能解决了,但他不会让她在他保护不到的地方生活,更重要的是,他回来也是要替她正名,她若不住在宣家大院里,也不认同这个地方,他如何说服别人她是这里的女主人?   「净雪,听相公的。相公以后可是要住在这里面,你不要在这里,那我们就只能分开了。」他看她苦恼的表情,就知道她对两人分离这件事有很深的抵触,那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所以你也留下来好不好?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说完这句话时,宣青尘蓦地一怔,仿佛好久以前,在她嫁入宣家大院的隔日,他也曾经说过一样的话,但最后他并没有做到,导致南净雪含恨而去,成了现在这副痴傻天真的模样。   一种揪心的痛席卷了宣青尘整个人,他紧握住拳头,对天发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而听到他说会保护她的南净雪,却是娇躯一震,表情又是迟疑又是不解地望着宣青尘,歪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搭配上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看来说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宣青尘察觉到她的异状,心头一阵惊喜,不由问道:「净雪,你想起什么了吗?」   南净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双手抓着脑袋,一脸痛苦的样子。   宣青尘暗自在心头一叹,不再逼她。正想哄她进屋时,院子另一端出现了一个人影,领着下人慢慢走来,赫然是听到动静而来的宣威。   事实上,宣威已经等宣青尘很久了,宣青尘回富田村的一个多月,宣家大院只剩下宣威一人,妾室姬冰镇铛入狱等待审决,属于她的人马又都被解散或抓捕,府里换了许多新人,正当新任总管向新来的奴仆护院们宣读宣家家规时,宣威突然觉得这宣家大院太大了,大到令人喘不过气,自己似乎快被寂寞灭顶了。   所以一听到下人说宣青尘回府了,在房里呆坐的宣威连忙赶来,看到的却是南净雪哭闹不休的一幕。原本他第一反应是皱起眉头,但后来仔细一想,这都是他种的因果,如果不是他放任姬冰乱来,南净雪也不会被逼成这样,到头来还是他这个家主做得不好。   隔了一会,宣青尘才看到宣威,原本要与南净雪说的温言暖语,当下全收了起来,面色也变得冰冷。「你来做什么?」   「我……我只是……」宣威赫然发现自己面对儿子的敌意,竟不知道该如何缓和。「我只是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需要。」宣青尘冷冷地道。「当初我离开宣家时,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如今回来自然也没有其余身外之物,我自己会处理的。」说完,他便要带着南净雪回房,连看都不看宣威一眼。   宣威还想再跟宣青尘相处一会儿,心头一急,连忙脱口说道:「青尘,今晚晚膳一起在厅里用吧,我叫人备好你喜欢吃的鱼……」   「据我所知,你们宣家大院的家规,儿媳妇是不能一起上桌的吧。」宣青尘轻轻地一搂身旁神情警戒、风声鹤唳的南净雪。「净雪在哪里吃,我就在哪里吃。」   他这么说,无疑打了宣威一记闷棍,讽刺着宣家大院没人性的家规。既然宣威当初坚持这是宣家数百年来的传统,放任姬冰利用这些家规排除异己大行其道,那么现在宣青尘同样利用这些家规排挤宣威,宣威也只能自己吞下这些苦果。   他老脸一垮,垂下了双肩,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他以前自以为是家主,在宣家大院呼风唤雨好不得意,却从没发现大院里的人遵守着那不合理的家规,过得是如何水深火热,连他自己的儿子媳妇都遭罪。当这些家规用到了他头上,他才发现过去的那些自以为是,全都是一场幻影,如今的众叛亲离,才是真实的。   宣青尘凝目望了一眼落寞的宣威,却不发一语,转身就走。此时他身旁的南净雪突然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等一下!」南净雪从宣青尘怀里退开,居然回头向宣威跑去,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果。「这个给你。」   她咧开嘴不自在地对宣威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跑回了宣青尘身边。由于她方才哭过,红红的鼻头和含泪的眼眶,加上那抹笑容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宣威看了看她,再看向手上的糖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有的是浓浓的心酸及愧疚。   说真话,以前的南净雪他不熟,也从未想过去认识或了解这个他一直不赞同的儿媳妇。回头仔细一想,南净雪在宣家大院时虽低调,表现出来的却也是善良单纯,可爱灵慧,只有他这个被利益及谎言蒙蔽了心的老人,看不出她的美好。   南净雪与宣青尘离开,宣威本能的慢慢跟了上去,但是到了宣青尘的院落外,忽而听到南净雪大哭大闹的声音,吵着不想住在这个房间,四处都是坏人,这里的人会害她云云,宣青尘似乎好说歹说都安抚不了她。   她那凄惨的哭声,无疑是在控诉着宣威的失职及无情,让这个充满歉意的老人停下了脚步,竟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光是这些哭声,就像利刃一样割着他的心,他不敢亲眼看看里面的情况,怕自己这一身老骨头会承受不住。   宣青尘回到宣家,马上一头栽进工作之中。宣家粮行如今百废待兴,他又要同时合并北方粮会的事务,同时致力于改正宣府一些不合理的规范,几乎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   不过虽然忙得昏天暗地,但有一件事他天天都会做到,就是无论多晚,他一定会回房与南净雪小聚片刻。   过去的他就是太轻忽也太不在意,以为南净雪永远都会乖乖的待在那里,所以才会差点失去她。如今他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只要有她在的一天,他再怎么忙碌都是值得的。   只是,南净雪显然无法融入宣家大院,对于大院内的一切依旧无比排斥,以前在富田村一到天亮就忍不住冲出门玩的小丫头,在宣家大院之中却只敢躲在房里,偶尔杏儿要带她出房门,她就大哭大闹,觉得四周有人要害她,完全没有安全感。   所以当晚膳后,宣青尘抽了个空回到房里,便看到南净雪脸色苍白的缩在床角。虽是入睡的时间,但她显然不是要睡觉,而是她一整天里都保持着这副模样,紧张兮兮地盯着周围。   宣青尘揉了揉额头问杏儿,「净雪用膳了吗?」   杏儿点点头,难过地道:「少奶奶不愿意吃,还打翻了碗,只有下午吃了一块甜糕。」   宣青尘心头一揪,深吸一口气缓和自己难看的脸色,走到床边坐下,极力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净雪,肚子饿了吗?」   南净雪可怜兮兮地点点头,默默地主动钻进他的怀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冰冷地方,得到一点温暖。   宣青尘猛地一拉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提起来,接着亲手替她披上一件外袍,像是一时兴起般笑道:「相公带你去探险!」   「探险?」听着像是好玩的事情,南净雪终于破涕为笑。「好啊好啊,我要去探险!」   宣青尘示意杏儿不必跟来,便假意偷偷地带南净雪溜出房门。此时宣家大院之中大多都已经熄灯,护院也开始巡逻了,宣青尘很清楚巡逻的时间及路线,刻意带南净雪在院里绕来绕去,装出躲避护院巡查的样子,果然让那小丫头咯咯地笑出声来,都忘了自己排斥这个地方。   「好好玩喔,相公,他们都抓不到我们!」在南净雪心中,这跟躲猫猫没两样,但又隐约知道这是在做坏事,刺激得很,她可是乐此不疲。   可是这就可怜了那些巡逻的护院、路过的奴仆及宣青尘了。由于带着南净雪,要全面躲避是不可能的,这一路他们早就被发现了几百遍,都是宣青尘在后头使眼色,众人才当作没看到,泰然自若地走过去。甚至遇到宣威回房,宣青尘都是一脸铁青地摇头,宣威才抱着复杂的心情视若无睹地离开。   两人最后悄悄的走到了厨房,宣青尘带南净雪溜进去,拿了一个锅子,和自己的小妻子在米缸偷了些米,还偷偷生火煮起粥来。   「相公,真的不会被看到吗?」她半蹲在厨房的窗旁,小心翼翼地往外打量着,好像在帮他把风一样。   「放心,不会被看到的,相公煮甜粥给你吃。」天知道厨房动静这么大还升了火,若真没有人发现,宣家大院干脆关一关解散算了。不过宣青尘在里头坐镇,前来察看的众人得了消息,也不会再来打扰夫妻俩,所以南净雪还兀自沉浸在玩游戏的愉悦中。   宣青尘在富田村时早练就一身好手艺,动作干净俐落,已经能够煮出一锅又香又滑又不焦的粥品了。在米粒煮得差不多时,他撒下了一把糖,大功告成!   他盛了一碗给南净雪,她早就饿翻天了,顾不得烫就要一口喝下,他连忙拦住,好气又好笑地替她吹凉。她边吃着,一边还会喂他一口,夫妻俩蹲在厨房里偷吃东西,一点主公主母的形象都没有,心中却都感到无比的温馨幸福。   终于偷吃完了,宣青尘又带南净雪绕回房中,这一路自然又像来时一般,闪开了许多护院,而此时已夜黑风高,几乎没有经过的奴仆,让这夜路走来更是刺激好玩。   回房后,南净雪真的累了,难得地没有吵闹就乖乖躺下,但在宣青尘安抚好她又要回书房处理公事时,她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又是一脸泫然欲泣。   「相公……」她没有说什么,光是那一脸被他遗弃似的无辜可怜样,就足够让宣青尘心软投降了。   「好好好,相公陪你睡。」他想了想,无奈地也躺在她身旁,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   或许是他的心跳声给了南净雪很大的安全感,不一会儿,他就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应当已然睡熟。   于是,他小心地移开她的身子,随即塞了一个枕头到她怀里,然后才悄悄地由床上起身,留恋的看了她的睡颜一眼后默默的离开了房间,继续那无穷无尽的工作。   待到房里已听不到宣青尘的脚步声,南净雪才突然双眼大睁,看到怀里的枕头,整个人坐了起来,嘴儿一扁又想哭了。然而他先前带她探险的效应犹在,再加上她想到宣青尘离开时那小心谨慎的反应,她忍住了哭声,只是苦着一张小脸流泪。   相公为什么又跑掉了呢?他都不用睡觉的吗?南净雪偏着头,边无声哭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像她现在其实已经好想睡了,光是这样撑着就觉得好累,相公又是怎么撑住的呢?   此时杏儿听到动静由外间踏了进来,见到南净雪果然醒了,正坐在床上流眼泪,不忍之下也不由深深一叹,来到她的身边。   「少奶奶,虽然你应该听不懂,但有些话杏儿实在是不吐不快。」杏儿深深地望着南净雪。   「你还记得你自己以前和少爷在宣家大院的事吗?」杏儿像是说故事一般,把南净雪从过门开始,直至她躲避王霸天而逃,吃下了忘忧丹,以至于在富田村的生活等等,全部串起来告诉了她,之后才幽幽劝道:「以前少奶奶就是因为太懦弱,在宣家才会被欺负,其实有少爷顶在后面,你根本不用怕什么的。」   见南净雪整个人被她的故事吸引,仿佛似懂非懂,杏儿微笑道:「你想和少爷永远在一起吗?」   南净雪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对了,少爷注定是个不凡的人,由他孑然一身到富田村后,犹能闯出一番事业就能知道。少奶奶你是他的妻子,如果你无法站在少爷身边,就会一直活在以前那种自卑无依的日子里。你想让别人承认你的身分,就要勇敢面对这一切,而不是一直逃避。」   杏儿语气并不重,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劝告,但南净雪的脸色却是一变再变,只是不知她究竟听懂多少。   说到这里,杏儿语气一转,变得有些感慨,又有些微妙。「少爷一回府后就一直忙碌,从没停过,其实每天少爷来看你,都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等你入睡之后,他再回书房工作,如此沉重的负担及劳累,都不知道少爷的身体撑不撑得住。   就像今天为了哄少奶奶用膳和睡觉,少爷还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陪你玩游戏,这段时间如果他能拿来休息有多好?少奶奶,你能了解少爷的苦心吗?多希望你能懂事一点,少爷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其实南净雪并不知道,两人同样是贫苦出身,杏儿有多么羡慕她有个这么呵护、深爱她的丈夫,甚至愿意为她抛弃家业,更不嫌弃她变得痴傻,加上宣青尘又相貌堂堂,能力卓越,要说杏儿不倾心于他实在是自欺欺人。   可是对于杏儿来说,南净雪对她的恩情及友情更是凌驾一切,她很喜欢及庆幸自己的女主人如此善良单纯,也从不把她当成下人,这种情操在家规森严的宣家大院更是可贵,尤其当她在宣家大院里被姬秀月鞭打,南净雪用身体保护她的那一刻,她就决定对南净雪一辈子忠诚不二。   所以她掐灭了对宣青尘的那一丝遐想,全心全意地协助他们夫妻圆满幸福,这也是她一个小婢女能得到的最大欣慰。   南净雪静静听着,两条眉毛也慢慢的往中间拢紧,仿佛一下接受太多讯息,一时间无法承受。   最后,她放弃了思考,一脸无辜地对着杏儿说道:「杏儿,我要睡觉了。」   或许换了别人,还会怪罪南净雪怎么这么不懂事,听到自己丈夫如此劳碌付出,她居然云淡风轻地说要睡觉,然而杏儿却不这么想,她太了解南净雪了,因此她知道南净雪单纯的想法。   她或许不能完全明白杏儿的话,但她肯定知道现在宣青尘很辛苦,自己帮不了宣青尘,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吵闹。   服侍着南净雪乖乖睡下,杏儿看着她可爱的睡脸,越来越能了解宣青尘对她那不离不弃的爱意从何而来,不由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回府一个多月,宣青尘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在工作,加上还要安抚南净雪、整顿宣家大院的家规及风气,于是在一个吹起凉风的日子,他受了风寒,不幸病倒了。   他的倒下引起众人哗然,让宣家大院的人深深忏悔起自己做的有多不足,居然让少爷累到病倒。大伙儿也终于想起,宣青尘有能力,但并不是铁人,他也是凡胎肉体,有其极限,能熬到这一天已经算很厉害了,要换了一个人遇到像他那般的工作量及压力,恐怕一天不到就直接逃跑了。   尤其是宣威,更是对自己的懦弱及逃避后悔不已。他这辈子做错的事已经够多了,如今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他知道宣青尘还没原谅他,怕自己现身会引起儿子不满,又怕儿子会认为他要插手他对宣家的改革,因此基本上是深居简出,从不问事,想不到这反而加重了儿子的负担。   宣青尘的病,自然是瞒着南净雪,一方面怕她担心,另一方面也怕她被传染风寒。然而如今日日回房与妻子小聚的宣青尘,连续几日不出现,南净雪就算再傻,也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这阵子她还想乖一点,忍住不吵闹,只躲在房间里偷哭,但始终见不到他,忍耐已久的情绪终于也在宣青尘消失的第三天大爆发了。   她不顾杏儿的阻挠,冲出房间找人。即使再害怕宣家大院里的人事物,但这些都比不上她找相公重要。而南净雪也不是如无头苍蝇那般乱找,她脑中仿佛有个印象指引着她,直直来到了书房旁的小寝室,这里是以前特别开辟出来,让宣青尘在书房工作累时可以休息的地方。   还不知道南净雪怎么记得这里,一群人追着她,却让她溜进了书房的院落,在还来不及阻止时,她就已经冲进了小寝室中,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省人事的宣青尘。   南净雪吓得当下就红了眼睛,连忙扑了上去,趴在宣青尘的胸膛上抱住他。   「相公你怎么了……呜呜呜……你怎么没反应,是不是死掉了……」   这两日宣青尘都是昏昏沉沉的,突然被她这么一摇,便微微地睁开眼睛,还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又不省人事的昏睡过去。   「呜呜呜……相公,你不可以死掉,是不是这里的坏人害你的……」南净雪哭得惨烈,不知道的人恐怕真会怀疑宣青尘往生前往西方极乐了。   只不过她这么骚扰病人,对宣青尘的病情无益,所以几名服侍宣青尘的侍女们试图拉开她,却一个个被她推开。   「少奶奶,你让少爷好好休息……」   「少奶奶,少爷要喝药了,你让个位置才能给少爷喝药……」   南净雪根本听不下去她们说什么,像一只母鸡般护着宣青尘,整个人挡在床前,哭叫着指着在场众人。「你们走开!你们都是坏人,在这里面住的人,每一个都会欺负人,每一个都好凶,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们别想欺负我相公,我一定会跟你们打架……」   宣威刚进门,便听到了南净雪这番话,这无疑是对宣家大院最直接、最残酷,也最赤裸的指控。过去南净雪活在立有重重家规的宣家大院之中,又遇到姬冰的打压,兼之他放任这一切,无心地助纣为虐,让南净雪成了阴谋的牺牲品。这一次宣青尘举家迁回,他本想情况该是好转了,想不到这沉重的乌云,仍掩盖在曾经历过那一切的每一个人心中。   「走开、走开,你们都是坏人,走开!」还有人试图接近南净雪,但都被她赶离,她就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母狮,豁出去所有力气要保护宣青尘,又哭又叫状似疯狂,连杏儿想接近她都办不到。   宣青尘发烧了两日,一直没有好转,宣威又带来大夫要再仔细地诊察一遍,但遇到南净雪大发雌威,却让宣威骑虎难下。   宣威向前一步,被护院给拦下,怕他太接近南净雪会有危险,然而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不让南净雪犯了她也不知道的错,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处理。   「净雪,青尘病了,病得很重,你如此作势,大夫没有办法靠近他,他的病就治不好,难道你要看他一直躺在那里?」宣威与南净雪面对面,沉声说道。   南净雪终于冷静了一些,她认得宣威,那个眼中总是流露出哀伤的老人,她还给过他一颗糖,所以她对宣威的防心比起其他人较没那么重。可是他说的话,好像也是要她离开相公身边,这时候她怎么听得去。   「你也要害我相公吗?」南净雪警戒地看着他。   「我是要救他,你如今这么做,才真是害他!」宣威严肃地看着她,「青尘宠你、让着你,是基于对你的感情,但如今他宠你太过,造成你肆无忌挥的任性,做错事都不自知,我相信这也不是青尘想要看到的。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让你离开这个地方,否则等你明白了、懂事了,将会后悔今日做的一切。」   他这番话语重心长,因为他不希望南净雪步他的后尘,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了宣青尘耳中,也传进了南净雪耳中,但似乎两个人都听不太懂,毫无反应。   「你是不是在骗我?」南净雪有些慌了,因为她终于发现,连杏儿都不站在她这边。「可是我知道的,你们全部都是坏人,都对我不好、对相公不好,不然相公不会生病的……」   「净雪,你清醒点!」宣威摇了摇头,却毫不让步。「你再继续阻挡,是要害死青尘吗?」   南净雪成了众矢之的,,吓得瑟瑟发抖,只凭着一股意气支持着她保护宣青尘,可是他们说的话,却又混淆了她的认知,让她既害怕又不知所措,只能连连摇头。   「我没有!我没有!是你们,你们要害我、要害相公……」   「你都回来一个月了,谁当真害你了吗?」宣威相当痛心,「别再让成见蒙蔽了你的心,你仔细看看这里的所有人,大家都是关心你和青尘的,每个人都想帮你、想亲近你,是你拒不接受把大家推开,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青尘今日会倒下去,他要照顾你也是原因之一,他根本分身不暇!」   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击中了南净雪,让她整个人呆住。她并不完全了解宣威的话,但是她听懂了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宣青尘会倒下去,是因为他要照顾她!   她想起了每天他带着疲惫的脸来房里找她、劝她,和她说话和她玩,还有那一次他带她去探险,偷偷煮粥给她吃……连她自己都怀疑过,相公不用睡觉吗,却没有去深思这个问题。   两人回府后相处的每一幕,都像本书一般一页页在她脑海里翻过,到了最后,却是杏儿劝她要听话些,别再让宣青尘担心,别成为他的负担。如今宣威也说,她就是害宣青尘倒下的原因……   真的是她吗?都是因为她吗?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千夫所指,她当时百口莫辩,每个人都说是她的错,是她拖累了宣青尘……   南净雪突然头部剧痛起来,惨叫一声抱住头蹲了下来。宣威连忙叫下人扶住她,但她脑子里就像有庞大的讯息一下子涌入,就快要挤爆了她的脑子一般,让她痛苦不堪,只能哀嚎着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其他人都被吓呆了,杏儿急忙跑过去抱住南净雪,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唯独宣威算是经过大风大浪,很快的控制住场面,并且让身后的大夫赶紧帮南净雪看看。   屋子里一片混乱,但南净雪已经无力去管那一些了,她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时光隧道,历史在重演着。她似乎曾经被一群人逼迫得走投无路,对她所爱的人及整个世界都很失望,所以她吞下了一颗丹药,希望忘了一切苦难,希望重生,希望得到那渴求不到而遥远的幸福…… 第十章   一场大病,让难得休息的宣青尘狠狠睡了七天,直到七天后,他才幽幽转醒。   或许是病养得好,起身时他虽觉得昏昏沉沉,身体发软,但被扶着坐起身喝了一碗药后,他已能在床头半睁着眼,仔细梳理他脑海里的一团乱。   好像在哪一天他病倒了,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唯一有印象的,是南净雪似乎来看过他,并且大哭大闹地与旁人对峙,之后是宣威的声音,像是说了什么,最后……最后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随着精神慢慢恢复,宣青尘越来越怀疑,脑海里那些画面似乎真的发生过。   「我昏睡了多久?」他无意识地问着。   「少爷,你睡了七天了。」随侍答道。   「七天……七天?!」居然这么久了!他以为自己顶多睡个一、两天而已。他吓得急忙翻开被子起身,问道,「净雪呢?她怎么样了?」   随侍被宣青尘的大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少爷,少奶奶她……前几日是有来闹过,不过被老爷制止了,现在少奶奶她很好啊……」   「果然,那一切并不是作梦!」宣青尘再也坐不住了,虽说突然坐起脑袋一阵晕眩,却也顾不了那么多,连忙坐在床沿欲下床。「我一定要去看看。」   那名随侍拗不过他,只好飞快的替宣青尘打理一下门面,穿好保暖的衣服,本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去找南净雪,想不到宣青尘不耐他慢吞吞的动作,自个儿快步趋前,忘了自己太久没起来走动,差点儿腿软跌倒。   随侍快被他吓死,连忙扶住他,瞧他欲往的方向,很快地解释道:「少爷,少奶奶现在应该不在房里,而是在大厅里。」   「大厅?」宣青尘更担心了,她如此排斥宣家大院,躲在房里已经是她可以忍受的极限,为什么她会跑到大厅去?是有人强迫她吗?她怎么受得了那种惊吓!   宣青尘才刚醒,心里就被各种担忧给塞满,在随侍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来到正厅外,就要往内行去。   然而,他在厅外看到的画面,却让他一只脚悬在空中,整个人都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厅里,南净雪立在正中央,双眼清明,井井有条地正在和管家说些什么,而那些话,是宣青尘想都没想过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冬衣的材料……丝绸二十疋、棉布二十匹,相公喜欢深青色,老爷喜欢灰色,这两色多进一些。下人每人添一件棉袄,做成棕色夹领的样式,那代表着我们宣家大院的颜色……   「护院巡逻的路线也要改善,以往太过一致了,连相公带着痴傻的我都能避过。管事你与李护院商讨一下,研议出几条路线,每日更换。而我会跟相公商量着,建立我们宣家自己的武力,与宣家粮行跟镖局合作的模式划分开来……   「还有,以后府里不许再有私刑,所有犯错的下人都带到我这里,由老爷、少爷或是我来决断,违反国家律法者,则送官府。」   说完,南净雪转向一旁频频点头微笑的宣威,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老爷,我这么说对吗?」   宣威一副欣慰的模样说道:「很好很好,我只是提点你一下,你就能做出这么多处置,以往我们倒是埋没你的才能了,你如今已然有宣家大院的主母气势。」   南净雪听得喜孜孜的,「我只希望能帮上相公的忙,别让相公又像这次一样病倒了。」   宣威闻言,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有错,要不是我这家主做得不够,也不必所有的重担都落在青尘身上。」   「爹,你就别自责了,真要说起来,我给青尘带来的麻烦不是更多吗?」南净雪吐了吐香舌。   翁媳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这温馨的画面让厅外的宣青尘都看直了眼,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病还没好,现在看到的完全是一场梦。   没错,家中的和谐、父亲的体谅及妻子的清醒,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一切,然而只是睡了一场长觉,就什么都实现了,他深深的有种不真实感。   此时,厅里的人终于注意到门外的他,南净雪水眸一亮,连忙迎了过去。「相公,你怎么起来了,还走到这里来?」   宣威也是眉头一皱,换成以前早就开口骂人了,现在却谨慎地选择用词,仿佛怕激怒宣青尘般。「青尘,你大病一场,该好好休息,府里的事你不必烦恼,有我们在呢。」   宣青尘怔楞的看着眼前面露关怀的两人,忍不住问道:「我是在作梦吗?」   南净雪偏着头,面露狐疑。「相公,你说什么啊,你的病真的好了吗?」   她这么一问,他竟理解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我的病还没好,难怪看到了幻觉,我居然看到你恢复了记忆,不再那么痴傻,甚至还跟爹有说有笑的,讨论宣家大院的改革,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瞧他一脸认真地说着傻话,她噗哧一笑。「相公,你的病真的还没好,连看到的事情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了。」   他眯起眼,消化了下她的话,眼神由思索慢慢地露出课色,之后更是直接暴出了惊喜,双手冷不防轻轻抓住了她的肩头。「净雪,是真的?你是说真的?你的记忆恢复了?」   南净雪点了点头,深情地凝视着他说道:「相公,我全都记起来了,前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看你都累倒了,如果我还继续那样浑浑噩噩,不是太对不起你了。」   宣青尘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动,即使坚强如他,此时都不禁觉得喉头似乎梗住了什么,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深吸口气想平复自己内心的澎湃,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最后终于一把抱住了南净雪,深深的、用力的像是想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那般。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明白失去后又重新得到的那种美好与满足。他注意到她的头上,重新插上了两人定情的玉簪。   宣威此时走上前来,犹是一脸动容地道:「或许是你倒下去给净雪太大的冲击,她居然清醒过来,记起了一切,还主动来找我,告诉我她想学习如何管理宣家大院的内务,因为她想让你无后顾之忧,不再为了她或是为了这个院子镇日烦恼了。」   宣青尘似乎没有在听他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南净雪,这令宣威有些沮丧。这孩子……仍未原谅他吗?   不过他并不会在这时分开这对爱侣,反而很识时务,声音有些干涩地道:「你们小俩口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神情微黯地转身离开。   想不到宣威脚都还没踏出门槛,宣青尘却突然抬起头喊了一声,「爹!」   宣威身躯一震,连忙回过头来,他以为宣青尘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令他想不到的是,宣青尘竟对着他温和一笑,那笑容里有着释怀与动容。其实在看了今天这一幕后,宣青尘就有千言万语想和宣威说,但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无法表达他心情的万分之一,末了,也只能化为情意深重的三个字——   「谢谢你。」   宣威笑了,眼眶中却有着泪光闪动。他知道儿子原谅他了,而这句谢谢,不管是在感谢他愿意放下身段与南净雪相处,抑或他教导了南净雪,给了她掌家的信心,至少父子之间的心结解开了,正是修补彼此关系的开始。   「这句话也是我要说的,谢谢你,青尘,还有,辛苦你了。」宣威与宣青尘对视着,彼此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那是什么都动摇不了的父子之情。   于是,宣威走了,厅里不相干的人也走了,大伙儿很识趣的给了夫妻独处的空间。   没了外人,南净雪终于敢放心地说出心里的话。   「相公,在富田村那段日子的回忆,我还记得喔!」南净雪柔柔地看着他,凑上前吻了他一记。「相公为我吃了许多苦,除了养鸡养鸭下田,还亲自煮东西给我吃,带我去赏雪,让我酿的酒成为了皇室特许的佳酿……」   「这些都是我早就应该做的,只是我觉醒得太慢,竟是等到了你服下忘忧丹才觉悟。」宣青尘也回了她一个吻,叹息着说道:「当初我会向父亲争取娶你,不顾宣家大院的森严家规,便是因为我爱你,然而我却将你当只金丝雀般关在这个院子里,自以为这样的保护对你最好,想不到却让你更透不过气,压抑了你的心情,埋没了你的本事。是我忘了爱你的初衷,忽略了保护你的承诺,所以不管受什么苦,我都心甘情愿。」   「那你骗我玩游戏,也是应该的吗?」南净雪突然俏皮地侧脸瞄着他。   宣青尘先是一楞,接着毫无愧疚地笑出声。「那是当然的,玩游戏可是我们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一环。」   瞧他那么不要脸,南净雪不依地槌了下他的肩,最后螓首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因笑声而传来的震动。她似乎好久没有看到他这么开心、这么喜悦了。   「相公,当我发现自己成为你的负累,让你病倒时,或许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冲破了忘忧丹的药性,我才会什么都想起来。」南净雪抚着他的俊脸。「以后,我不会再躲在你身后了,我要站在你旁边,成为配得上你的人。我现在已经开始学习管理宣家大院了,连爹都说我做得好呢。」   「你确实做得很好。」宣青尘还是有些担忧。「但你别太勉强自己了。」   「这才是我要说的!」南净雪佯怒地捏住他的脸。「相公,你居然刚病好就乱跑,到底是谁在勉强自己?」   宣青尘连忙投降。「好吧好吧,我马上回去休养。」   南净雪粲笑着搀着他的手,像是扶他走回房间,事实上却是趁机依偎着他。因为已经不知道有多久,夫妻两人没有这样无忧无虑、放松喜悦地在院中散步。   宣家大院的天空,乌云终于散了。   奇山县,犹如记忆中一般,各式奇山林立,风景特出。   走在奇山县的大街上,那黄池酒铺依旧在,隔壁的满来客栈倒是关门大吉。宣青尘带着南净雪旧地重游,同样被酒铺的掌柜给叫住,只见他满脸笑意地端了两杯酒来,要让他们试饮。这些熟悉的景色人文,令人不禁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宣青尘夫妻接过酒来,对视一笑,一起仰头将酒喝尽。原本预料中的口味,似乎有些许改变,比他们第一次喝的黄池酒似乎更香更醇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般华而不实,已经顶得上黄池酒这块大招牌的派头了。   「掌柜的,你们这酒似乎与我多年前所喝的味道不同。」宣青尘说着。   讵料那掌柜尴尬一笑,搔了搔头道:「嘿!客人必定是行家,才能喝出水酒的不同。其实我们黄池酒经过了改良,那个富田酒客人应该知道吧?我有幸喝过一次,简直大受打击,根本不是我们黄池酒可以比的。   「我当下羞愧得很,便下定决定要酿出与之匹敌的好酒,所以回来后在制酒上下了工夫,连这酿酒的原料,都是特地向京城的宣家粮行进货。   「虽然我自豪自家的黄池美酒,但比起富田酒,老实说还天差地别。可惜富田酒自从成为御酒后,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要不然真想再喝一点,看能不能在这酿酒之道再往前迈进一步……」   那酒家掌柜感叹着,南净雪却偷偷笑了起来。   宣青尘轻轻敲了她的头一记,朝顽皮的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富田酒已经成为酒界的传奇,却少有人知酿出好酒的只是个年纪轻轻的丫头,而且还是在她神智有失的情况下酿出来的。   瞧那掌柜犹自长吁短叹,宣青尘改变话题问道:「掌柜的,不知道隔壁的满来客栈怎么关门了呢?」   与王霸天势不两立后,宣青尘自然不会与满来客栈合作,所以也没有再多注意满来客栈的情况,想不到短短几年间,奇山县的满来客栈就不见了,这里可是进出北方的门户,相当具有代表性,没道理会放弃这么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所以宣青尘觉得事情一定不简单。   果然那名掌柜闻言,双目微亮,一副八卦的样子靠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王家就别提了,前几年王家与京城的宣家不知为什么闹了起来,宣家封锁了京城对满来客栈的供粮,王家家主王霸天也联合诸多客栈抵制宣家,改而找别的粮行合作。   「结果两年前宣家粮行不是炒作了一番黍稷的行情吗?王霸天也混水摸鱼想射宣家一记暗箭,结果黍稷的价格崩了之后,王霸天也赔了一屁股债,现在满来客栈都关光光啰!那王霸天卖了王家大宅,也跑得不知所踪……」   夫妻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宣青尘也终于明白他当年离开京城时,摆王霸天的那一道让他蒙受了多大的损失。不过这也算是王霸天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今算计他们夫妻的始作俑者姬冰一家都受了律法制裁,他们也不想再追究王霸天的事,安稳和乐的日子不该让仇怨给破坏了不是?   此时,南净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也是此行夫妻两人最主要的目的,于是开口问那掌柜道:「掌柜的,瞧你消息灵通,能不能请问一下,这奇山县有一老道,身穿灰色道士服,白眉长须,手上拿着一竹杖,上挂布条写着「悬壶济世」。我看他应该都在这一带闲晃,不知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娇美的南净雪声音脆生生的相当讨喜,那掌柜很想回答她,可惜他这回却是一头雾水地皱眉苦思,片刻后说道:「没有啊,咱们奇山县上至县令下至隔壁老王家的小狗我都认得,但并没有什么老道出现过,唯一的道观都离这里百里远呢!」   「是这样啊……」南净雪垂下了头,有些失望。   宣青尘轻拍了下她的肩,算是安慰,向掌柜的道了谢,象征性地打了瓶黄池酒便告辞。不过离开前,他竟然反赠给那掌柜两瓶酒,只说这是自家酿的,一瓶送与掌柜交流品尝,另一瓶,若掌柜遇到了那灰衣老道,再将酒交给他。   夫妻重新走在大街上,然而逛了一整天的奇山县,别说道士了,连个和尚都没看到。最后夫妻两人登上了一座位于高处的小山巅,可俯瞰整个奇山县。   在眺望远处的夕阳时,,南净雪叹了口气。「唉,还是找不到那位道长,我本想向他致谢,并亲口告诉他,他的忘忧丹真的有效,我已经找到我的幸福了!」   横竖四下无人,宣青尘亲密地搂着自己的小娇妻,也不怕别人看到。「你就当自己得了一桩仙缘吧!那位道长既然不是普通人物,就一定能感受到你的谢意。」   「我也觉得道长一定是神仙呢!」南净雪蓦地笑了起来。「那我向他许愿,他应当也听得到啰?」   「你要许什么愿?」宣青尘好奇问道。   「我希望道长能保佑我们,让我们尽快有一个孩子。」南净雪虔诚地说道。   「孩子?」宣青尘的笑容变得有些奇妙。「你不觉得你想要一个孩子,应该求的是我吗?」   南净雪先是一楞,想了一想之后脸蛋儿不由红了起来,「你这人真坏!」   「不坏怎么会有孩子呢,既然娘子如此迫不及待,为夫今晚必然全力以赴,绝不让娘子失望就是,哈哈哈哈……」   山谷之中,响着男子洪亮的笑声及女子的娇嗔声,这洋溢着满满幸福的声音,就是不知道那神秘的老道听到了吗?   山脚下,黄池酒铺的掌柜正要关门,不意看到搁在桌上的两个酒瓶。想到今日那对气质不凡的夫妻,他也不禁好奇起来,便打开了一瓶酒,想试喝看看。   那酒的香气才飘到鼻间,掌柜的脸色马上为之一变,连忙就着瓶口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通体舒畅,香醇的酒仿佛让全身筋骨都活络了起来一样,令他脱口而出叫道:「富田酒!难道那对夫妻就是……」   还不待他回神,酒铺外突然闪过一个灰色的影子,接着桌上另一瓶未开封的富田酒就这么不翼而飞了,然而从头到尾,掌柜的就像是没看到一般,仍兀自沉浸在震惊之中。   奇山县的大街上,一名灰衣老道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央,举着一支上头挂着「悬壶济世」布条的竹杖,另一手拿着壶酒喝得不亦乐乎。如此奇怪的形象,竟没有引起任何一个路人的注意。   「好酒好酒,这可是老道客串一回月老的代价啊……咦?还要包生孩子?难不成这回老道还得兼一回注生娘娘吗……」 尾声   两年后,宣家粮行重新得回了皇室特许粮商的称号,同时富田村的粮会也与宣家粮行合并,自然富田酒这特许酒商的名号也冠到了宣家的头上。宣家大院一时荣耀无比,宣青尘及南净雪夫妻两人,达成了前人所未能达到的成功。   只不过事业越做越大,人手越请越多,连富田村的张龙、张虎、王家汉子等等,全都被拉进了粮行里,但宣青尘仍烦恼着心腹不够用。   只有他一个人管理偌大的宣家粮行及酒行,毕竟相当吃力,就算宣威不时的协助,再加上将信得过的宣家亲族加入,却也是杯水车薪。他想分一些权力出去,但接管权力的人除了要他信得过,还得脑袋清楚、思虑敏捷,有大将之风才行。   最后,宣青尘只能把脑筋动到了某一个人头上……   下了两天大雪,好不容易放晴,路却变得又湿又滑,宣无痕一边叨念着,一边认命地直往富田村赶路。   因为,他的女人夏小桃居然被宣青尘夫妇给拐到北方来了!   「该死的宣青尘,居然每次都有办法把老子挖出来帮他的忙!上次小桃子去宣家粮行买粮,一去不回,想不到是和小雪儿好上了。老子去找人竟然就被宣青尘给派了差事,足足在粮行忙了七天……」骂完这些之后,宣无痕为了闪避一个水洼,居然直接踩进路边松动的积雪,半个人陷了进去,好不容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的腿从雪中拔出来。   用力地喘了一口气之后,宣无痕更怨宣青尘了。   「还有上上次,遇到收成时节,老子就觉得不对劲,连忙带着小桃子到南方她亲戚家躲了起来。想不到小桃子连那地方都告诉了小雪儿,刚好让宣青尘派人在那里堵老子,害我又得负责宣家在南方买米粮的事,我……我招谁惹谁啊!」想到自己以往的清闲生活,就因为那个便宜爹宣威跑了出来,他就不时的被抓到宣家贡献劳力,气得他想到这事就呕得半死啊!   结果他老兄一拳槌在树干上,大树猛地一摇,一坨积雪好巧不巧地砸在他头顶上,让他在一阵眼花之余,又瞬间被冻得耳清目明,这种冲突的转变让他满心怨恨,如果可以,他真想找宣青尘狠狠打一架,然后解除兄弟关系!   但是该赶的路还是要赶,他还是得到富田村去,把他家夏小桃给揪回来。而且这一次他一定要十分机警,在看到宣青尘之前就先带人跑路,绝对不再给对方派遣差事的机会。   好不容易来到了富田村,景色一切如常,田野被雪覆盖,路上也没几个人,奔波劳碌的他终于松了口气。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刘婆婆的院子,因为宣青尘老是有办法抓他出来当宣家粮行代表的缘故,富田村他来了不下百次,跟村民有一定的交情,这个小院子他也住过好一阵子,连后头的鸡鸭和小雪儿养的兔兔和貂儿,他都帮忙养过哩!   大刺刺地推开了门,他以为宣青尘会像以往一样,坐在里头等他,好整以暇地露出一个可恶的微笑。然而这次却不同,他意外地看到厅里只有夏小桃一个人,正坐在那里温酒,瞧他走进门,还送来了一记甜笑呢。   「你来啦。」夏小桃迎了上去,体贴地替他拍去头上及身上的雪花,笑嘻嘻地送上一杯温酒。   「好东西!」这可是皇室特许的富田酒呢!宣无痕一口饮下暖胃,一边调侃她道:「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温柔,是开窍啦!」   「我这么温柔,是要先给你回报啊。」夏小桃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有些古怪。   「否则怕你等一下连酒都没得喝啰!」   「为什么?」宣无痕手里还拿着空酒杯,正要再斟一杯,因听了她说的话,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间陈伯便由前门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几名以前合作过的商人。   「无痕啊,你果然来了,青尘说今年北方收粮的事要让你负责,你来得真准时。」   「我什么时候答应他……」宣无痕当下知道自己又被阴了,二话不说拉着夏小桃往后门走。「陈伯,我还有事要忙,走先——」   话还没说完,后门却又冒出了黄大婶,她同样带着几个人,从后头堵他。   黄大婶笑着道:「青尘知道你会走这一路,早就叫我从这里堵好,别让你给溜了。」她一把将他推回厅里,笑觑着他便是一顿训话。「你这么大的人了,本就该分担一下家里的工作,你们宣家如今家大业大,就青尘父子两人如何忙得过来?   「你是他亲弟弟,自然也要帮家里的忙,青尘待你也不薄啊,每年宣家粮行的花红都有给你不是,像你这么聪明伶俐,不从商简直太可惜了……」   宣无痕表面上低头忏悔着——他对待自己认可的长辈一向很尊敬——事实上,他心里正对着宣青尘腹诽不已:要不是你这家伙分花红给老子,老子需要没事就被你抓去处理差事吗,如果可以的话,老子也不想要那些花红啊!   等到黄大婶骂得差不多了,宣无痕终于认命,开始与那些前来洽商的商人们讨论起今年北方的粮市及价格。其实宣无痕表面上看来吊儿郎当不拘小节,却也不愧有宣家的血脉,生意手腕一流,三两下就搞定了那些商人,也为今年宣家粮行大赚一笔。   大伙儿和乐融融的喝酒聊天时,宣无痕默默的将夏小桃拉到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小桃子,宣青尘这次又用什么东西拐你来了?」   她一听,笑嘻嘻地小手比了个五。「五颗哈密来的大甜桃!」   他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五颗甜桃你就把我卖了?」   「我才不会这样就把你卖了。」她摇了摇头,让他心里好过了些,但她下一句话又差点让他吐血。「还有明年夏天咱们京城土产的桃子,青尘大哥包我要吃多少有多少。」   「这样表示我还算有点价值吗?」这丫头居然喜欢吃桃子喜欢成这样?宣无痕简直欲哭无泪。「算了,小桃子,你会在这里,小雪儿应该也不远吧,宣青尘那家伙怎么不见了?我直接找他算帐!」   「青尘大哥带小雪儿去赏雪,可是——」   「他带他娘子去赏雪,然后把事情都丢给我?」不待她说完,宣无痕的俊脸狰狞地抽动着。「不把他逮回来将工作丢还给他,老子誓不为人啊!」   「小痕子,话别说得那么早,青尘大哥和小雪儿本来是去赏雪的,后来他们决定回府了。」夏小桃促狭地看着他。「因为小雪儿途中身体不舒服,看了大夫之后,竟是有喜了,所以青尘大哥当下决定回京城,这里就交给你了。」   听到南净雪怀孕的消息,几乎把她当成自己亲妹妹的宣无痕又是一呆,接着是狂喜,但下一刻他又想到自己那誓不为人的誓言,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你真是誓不为人了,因为你接下来的责任和工作量,可是要做牛做马啊。」   夏小桃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宣家大院的长孙啊!待小雪儿怀胎十月,坐完月子,甚至到孩子一步步长大,青尘大哥的心神势必会被分走许多,届时你就算想赖掉家业,也赖不掉了。」   宣无痕一脸苦笑地与夏小桃面面相觑,想到未来艰辛劳累的日子,真想抱着她跑路算了。可是他虽然嘴硬,宣青尘这个兄弟他还是认的,加上他确实疼惜楚楚可怜的南净雪,否则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招。   最后,宣无痕搔了搔下巴,突然看着夏小桃怪笑起来。「既然拿孙子来堵我啊,好,很好,小桃子,那咱们也来生一个,跟他拚了吧……」 全文完 后记 人生归零 风光   如果要将风光所有书中的女主角做个排名,最不想变成哪一本书中的女主角,截至目前为止,这本《娘子纯酿》一定是排名第一,没有其他。   举前作《我的相公是只鬼》的女主角灵心为例,一双眼可以看到各种恐怖的鬼魂,倒霉的是胆子还很小,这样的女主角应该算悲惨了吧,但是和南净雪比起来,风光甚至觉得灵心真是个幸运儿啊!   说真的,在《娘子纯酿》中南净雪不是最可怜的,相反的,她可能是最爽的一个,因为在她心智减退的阶段,她的生活里只有快乐的事,所有烦恼、忧愁都被她忘了。   把视角转到现代来看,若是风光也吞下了忘忧丹,等于这一辈子几十年来所有学习的经验及经历的人生全都归零。如果年龄可以随着心智的退化一起回到年轻的时候也就罢了,反正砍掉重练时间还很长,最怕的就是像南净雪这种心智降低了,年龄还是没变,那等于先前活过的人生都浪费了,身体还是继续老化,光想想就可怕。   幸好南净雪年纪轻,恢复也快,没浪费几年时间又是好汉一枚。要是换成个三、四十岁以上,已经事业有成的人变成南净雪这样,就算心智只幼稚个一年就好,结果八成是无法挽回的凄惨啊!   相较于女主角,这本书的男主角宣青尘就真令人动心啊!这种深情款款型的男主角风光很少写,不过一写出来就觉得他真可口,无条件的宠女主角宠到天上去。   若是一样把视角换到现代,像宣青尘这种男人……呃,就如同韩剧《来自星星的你》所说的一般,高富帅兼深情款款、智慧无边还要带超能力的男人——地球上压根没有!所以大家看着这个故事流口水就好,千万不要投射到真实社会啊,到时交不到男朋友不要怪风光喔……   因此,当各位读者看完这本《娘子纯酿》,是否心有戚戚焉跟风光想的一样呢?曾经看过风光好多本书的读者们,心里最不想变成的女主角,又是哪一个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